夜色如墨,将荒芜的下涧村彻底吞噬。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夜风吹过空荡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更添几分死寂与阴森。
陆昭衍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破败的村舍之间,直奔村尾那处曾举行过邪恶冥婚的院落。他的感知放大到极致,警惕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动。官方考察队的消息如同悬顶之剑,让他必须尽快彻底封印那处邪地,绝不能让其暴露于世。
越靠近那处院落,空气中的寒意便越发刺骨,那熟悉的、混合着陈腐香火与淡淡血腥的怨念气息也愈发浓郁。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令人不安的……新鲜的血腥气?
陆昭衍心中一凛,脚步加快。院门依旧紧闭,但他超常的听觉已然捕捉到院内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肉体被拖拽的摩擦声,以及……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啃噬骨头的窸窣声!
出事了!
他不再隐藏,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院落中央,那口被青石板封住的冥婚古井安然无恙。但井台周围,却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具尸体!看其穿着,竟是附近村里的青壮农民!他们面色青黑,双目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脖颈处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早已流干,浸透了井台周围的暗红色夯土地面。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只体型明显比上次更加硕大、甲壳油黑发亮、复眼猩红如血的变异尸蹩,正趴伏在尸体上,疯狂地啃食着残存的血肉内脏,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这些邪蹩不仅体型变大,其散发出的凶戾之气也远超从前!它们似乎被某种力量催化了!
“孽畜!”陆昭衍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左手一扬,数张“驱邪破煞符”激射而出,化作数道金光,精准地轰向那几只变异尸蹩!
噗嗤!轰!
符光炸开,至阳之力灼烧得邪蹩发出尖锐痛苦的嘶叫,甲壳碎裂,绿色汁液飞溅,瞬间被灭杀大半!
然而,剩余的几只邪蹩竟毫不畏惧,反而发出更加狂暴的嘶鸣,猛地调转头,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陆昭衍,如同发狂的恶犬般扑了上来!速度与凶性远超以往!
陆昭衍冷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青铜傩面戈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轻易地将扑来的邪蹩斩为两截!戈身蕴含的辟邪之力正是这些阴邪虫豸的克星。
轻松解决掉院中的邪蹩,陆昭衍的心却沉了下去。这些村民显然刚死不久,是被故意杀害于此,以鲜血和生魂喂养这些邪蹩,令其狂暴化!这是赤裸裸的陷阱!
“王记”的残党果然来了!而且手段更加残忍歹毒!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目恐怕不仅仅是阻止他封印,更想借此机会,利用鲜血和死亡彻底激活此地的怨气,甚至可能想……唤醒井中那新娘怨灵,使其彻底狂暴!
必须立刻封印古井!
他快步走到井边,无视脚下粘稠的血液,从怀中取出爷爷精心绘制的“五行镇煞符”和几枚刻满了符文的铜钱,准备按照计划布下封印。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
“呵呵呵……小子,你还是来了……可惜,晚了……”
一个沙哑、阴沉、却带着一丝得意与疯狂的笑声,突兀地从院墙角落的阴影中传来。
陆昭衍猛地转头,只见那个之前一直在“王师傅”身边、沉默寡言的灰衣人,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他的脸色苍白得诡异,眼神却异常亢奋,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滴着鲜血的、似乎是刚刚从尸体上挖出的心脏!心脏还在微微抽搐,散发着浓烈的死气与怨念!
“你以为……杀了那几个废物,就结束了?”灰衣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他们的血……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祭品……是你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那颗心脏狠狠拍在井口的青石板之上!
噗!
心脏瞬间爆开,浓稠的黑血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石板上的符文缝隙之中!
轰隆隆——!
整个古井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井口那块巨大的青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符文疯狂闪烁,却迅速被污血染黑、侵蚀!
咔嚓!
石板之上,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怨气混合着血腥味,如同实质般从井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院落四周的墙壁上、地面上,那些早已干涸暗淡的暗红色夯土中,竟亮起了一道道蜿蜒扭曲的、用鲜血新绘制的邪异符文!这些符文彼此连接,瞬间构成一个巨大的、将整个院子笼罩在内的邪恶阵法!
阵法成型的瞬间,陆昭衍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陷入泥沼,行动变得迟滞困难!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的阴元运转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变得晦涩不畅!
“血秽困灵阵!”陆昭衍脸色一变,认出了这个歹毒阵法。此阵以大量鲜血和怨魂为引,能极大压制阵中生灵的阳气与灵力,更是对阴魂鬼物有极强的刺激和狂暴作用!
“没错!”灰衣人得意大笑,“好好享受吧!等‘新娘’彻底醒来,你会成为她最美味的点心!届时,以你的半阴之躯和魂魄为祭,定能彻底补全‘嫁仪’,助我主……嗯?!”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阵法彻底激活、井中怨气喷薄而出的刹那,陆昭衍左手指尖那一直沉寂的弯月印记,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冰冷至极、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怒意!
并非来自秦绛的主动苏醒,而更像是一种……受到同源怨气与血祭刺激后的本能反击!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寒芒自印记中迸发,并非攻击灰衣人,而是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猛地射向那裂开的井口,精准地轰击在正在试图钻出井口的、那浓郁怨气的核心!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那狂暴的怨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竟被硬生生逼退回井中数尺!连井口的裂缝都暂时被一层幽蓝的寒冰封堵了片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灰衣人目瞪口呆,阵法对陆昭衍的压制也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就是现在!
陆昭衍虽惊诧于秦绛印记的自发护主,但反应极快,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纯阳精血喷在手中的“五行镇煞符”上,不顾阵法压制,强行将剩余阴元灌注其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镇!”
他怒吼一声,将闪耀着刺目金光的符箓狠狠拍向井口裂缝!
轰!
符箓金光大盛,与井口残留的幽蓝寒气以及那试图反扑的污血怨气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院子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那灰衣人也被这冲击波震得踉跄后退,阵法光芒一阵乱闪!
趁此机会,陆昭衍手腕一翻,那枚得自冥婚石室的“山鬼令”出现在手中!他依照爷爷的研究,将一丝魂念注入其中,引动其号令地阴之能,并非针对井口,而是狠狠往地上一插!
“地脉阴煞,听吾号令!封!”
山鬼令乌光大放,一道道无形的阴煞地气被引动,如同锁链般缠绕向那鲜血绘制的“血秽困灵阵”!地气与血煞剧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阵法光芒迅速黯淡,对陆昭衍的压制力大减!
“混蛋!”灰衣人见状,惊怒交加,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刻满了痛苦人脸的小陶罐,就要将其砸向井口,做最后一搏!
然而,陆昭衍的速度更快!压制一减,他身形如电,手中青铜傩面戈化作一道暗红闪电,直刺灰衣人心口!
灰衣人慌忙闪避,同时将陶罐掷出!
陆昭衍戈尖一挑,精准地将陶罐击飞!陶罐撞在院墙上碎裂,里面涌出大股黑烟,幻化成数个痛苦哀嚎的鬼影,扑向陆昭衍,却被他反手一戈扫出的辟邪之力尽数驱散!
就在这瞬息之间,陆昭衍已欺近灰衣人身前,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丝“阴蚀咒”的湮灭之力,狠狠点向对方眉心!
灰衣人亡魂大冒,拼命后仰,同时口中急速念动咒语,身上腾起一层薄薄的黑光!
嗤!
陆昭衍的指尖虽未直接点中眉心,却狠狠划过了他的脸颊!阴蚀之力瞬间侵蚀,灰衣人半张脸的血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枯萎碳化,露出森森白骨!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重重摔倒在地,痛苦翻滚。
陆昭衍毫不留情,上前一步,戈尖直指其咽喉,声音冰冷:“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王记’背后究竟是谁?!”
灰衣人捂着脸,发出嗬嗬的惨笑,眼中充满了疯狂与绝望:“嘿嘿……你……你阻止不了的……‘新娘’已醒……‘傩面’将归……‘真主’即将降临……你们……都得死……”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一咬牙齿!藏在齿间的毒囊破裂,黑血瞬间从他嘴角溢出,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又服毒自尽了!
陆昭衍脸色难看,对方宁死也不透露半点信息。
就在这时,井口处再次传来异动!那层幽蓝寒冰与五行镇煞符的封印正在剧烈波动,下方的怨气更加疯狂地冲击着,井壁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井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
那新娘怨灵,经过血祭刺激和阵法催动,真的要彻底苏醒了!而且其凶戾程度,远超以往!
必须立刻彻底封印!
陆昭衍不再犹豫,将所有镇煞符箓尽数打出,贴满井口,同时全力催动山鬼令,疯狂抽取地脉阴气,反向灌入井中,并非滋养,而是以毒攻毒,以其极致的阴寒强行“冻结”井内的怨气活动!
然而,井中的怨念积累了数百年,又得血祭加持,实在太过庞大!封印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昭衍!用这个!”
院外传来爷爷陆怀真焦急的呼喊声!只见老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木盒,盒中赫然是那枚得自镜湖冥泉的、蕴含着另一位“皇殒”湮灭之力的——冥泉水!
“以此水为墨,绘‘永镇’符于井口!快!”爷爷急声道。
陆昭衍瞬间明悟!冥泉水蕴含极致的死寂与湮灭气息,正是克制一切怨灵活动的终极之物!
他立刻接过木盒,以手指蘸取冰冷的冥泉水,不顾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与魂灵层面的不适,以最快速度在剧烈震动的青石井盖上,绘制出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永镇”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
嗡——!
整个井盖猛地一震!那冥泉水绘制的符文骤然亮起一种深邃、死寂的乌光!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令万物归于沉寂的力量瞬间弥漫开来!
井中那狂暴的怨气冲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按住,瞬间平息!那刮擦声、嘶嚎声戛然而止!连院中残留的血秽阵法余波也彻底消散!
整个院落,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古井被彻底封印了。
爷孙俩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然而,还不等他们缓过气,陆昭衍怀中的山鬼令再次轻微震动起来,这次指向的,却是村中另一个方向——那座早已破败不堪的古祠堂!
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手电筒的光亮,从村口方向传来!
官方考察队……竟然提前到了?!而且听动静,正朝着祠堂方向而去!
陆昭衍与爷爷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那灰衣人临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傩面’将归……‘真主’即将降临……”
陷阱!从一开始,古井就是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对方真正的目标,恐怕一直是那座祠堂!而考察队的到来,正好成了他们计划中的……祭品或催化剂?!
“快去祠堂!”陆怀真猛地起身,脸色惨白。
陆昭衍抓起山鬼令和青铜戈,身影如电,率先冲向祠堂方向。
当他赶到祠堂破败的院外时,正好看到考察队的几人打着手电,好奇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祠堂大门。
而就在大门洞开的瞬间,借着月光与手电余光,陆昭衍清晰地看到——祠堂内部,原本空荡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上百张色彩斑斓、表情各异、却同样透着一股邪异狰狞的——
傩面!
所有傩面的空洞眼窝,仿佛同时“看”向了门口闯入的不速之客。
一股令人窒息的、远超古井的邪恶气息,如同潮水般从祠堂内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