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同样冰冷的衣角边缘。
极其微弱的触碰,如同蝴蝶振翅,却在这片死寂的冰封炼狱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秦湘湘的身体再无一丝多余的力气,彻底瘫软在冰冷的碎石冰渣中。然而,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她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断绝的气息,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住,极其极其微弱地……平稳了一丝。那平稳并非好转,而是一种濒死之躯找到了某种虚无锚点的、奇异的安定。
深坑边缘,祁瑾晏覆盖白霜的、僵硬冰冷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极其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分。如同沉睡在无尽冰海深渊的巨兽,在无意识的混沌中,本能地……攥紧了那根连接着唯一光源的、无形的线。 他胸膛深处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在指尖蜷缩的刹那,搏动似乎也……清晰了一丝?间隔仿佛缩短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
这细微的变化,苏瑶并未察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那仅存的一线生机上。巨大的悲痛、恐惧和责任感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她心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
“王妃!王爷!撑住!撑住啊!”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破碎。她强忍着左肩和右腿外侧钻心的剧痛,以及被寒气侵蚀带来的麻木,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试图先将离她更近的秦湘湘扶起。
王妃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苏瑶的手触碰到她肩头破损的衣料时,感受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寒意和毫无生机的瘫软。她不敢用力,生怕这脆弱的躯壳会在自己手中彻底破碎。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动着秦湘湘颈侧和手腕冻结的伤口,暗红的冰晶碎裂,渗出新的血丝,瞬间又被寒气冻结。
“来人……来人啊!!”苏瑶一边吃力地试图将秦湘湘半抱起来,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听雪阁废墟外死寂的夜空嘶声呼喊!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微弱,迅速被呜咽的风声和弥漫的寒雾吞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
“苏副将?!”
“是苏副将的声音!”
“在那边!听雪阁方向!”
几声急促而带着惊疑的呼喊,如同穿透浓雾的号角,猛地从废墟外围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是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刃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
火把的光芒,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剑,猛地刺破了弥漫的寒雾!十几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越过坍塌的院墙缺口,冲入了这片如同地狱般的冰封庭院!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着王府亲卫统领的玄黑轻甲,腰间挎着一柄阔刃长刀,正是祁瑾晏的心腹亲卫统领——陈锋! 他身后,是十几名同样装备精良、气息沉凝的王府精锐侍卫!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凝重,手中火把跳跃的光芒,照亮了眼前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冰封狼藉的惨烈景象!
深不见底的巨坑!弥漫的幽蓝寒雾!崩塌的院墙!冻结的血迹!散落的兵刃和碎石!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深坑边缘那三道身影上时——
“王爷——!!”陈锋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如同冰雕般倒卧在地、覆盖白霜的高大身影!那是他们如同神只般强大的王爷!此刻却毫无声息!
“王妃!苏副将!”其他侍卫也看到了浑身浴血、被苏瑶半抱着、气息奄奄的秦湘湘,以及同样重伤倒地、挣扎呼喊的苏瑶!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侍卫们心中爆发!
“警戒!快!”陈锋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瞬间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厉声下令!他身后的侍卫瞬间散开,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结成防御阵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弥漫的寒雾和断壁残垣,防备着可能存在的敌人!
陈锋自己则如同离弦之箭,几个箭步便冲到深坑边缘!
“苏副将!怎么回事?!”他蹲下身,目光快速扫过秦湘湘惨烈的伤势和微弱的气息,又猛地转向如同死去的祁瑾晏,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有……有强敌……巨茧……爆炸……王爷王妃……快……救人!”苏瑶看到援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吐出关键信息,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陈锋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不再多问,猛地探手按向祁瑾晏的颈侧!触手是刺骨的冰冷和僵硬!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但下一刻,指尖那极其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眼中的希望!
“王爷还有脉搏!微弱至极!”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随即化为不容置疑的决断,“快!金疮药!护心丹!把王府里最好的伤药都拿来!快!!”
他身后一名侍卫立刻解下随身携带的急救药囊,将几个精致的玉瓶和药包迅速递上。
陈锋看也不看,动作快如闪电!他先小心翼翼地将两颗散发着浓郁药香、龙眼大小的赤红色丹药(护心丹)分别塞入祁瑾晏和秦湘湘紧闭的口中。 丹药入口,并未立刻融化,只是被强行置于舌下。随即,他打开一个玉瓶,里面是粘稠如蜜、散发着清冽寒气的淡青色药膏(顶级金疮药)。
“苏副将,撑住!”陈锋对苏瑶低喝一声,示意旁边的侍卫立刻处理苏瑶的伤口。他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焦灼,动作异常小心地开始处理秦湘湘颈侧那道被利齿撕裂、皮肉翻卷、冻结着暗红冰晶的恐怖伤口!
锋利的匕首尖端在火把光芒下闪过寒芒,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边缘冻结的血痂和坏死组织。 冰冷的药膏带着强大的生肌止血效力,被均匀地涂抹在狰狞的创面上。剧痛让昏迷中的秦湘湘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哼。
陈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专注得可怕。处理完颈侧伤口,又迅速处理她手腕那道深可见骨的割伤。动作沉稳、精准,带着一种与魁梧身形不符的细腻。
与此同时,另一名经验老道的侍卫,在陈锋的示意下,也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祁瑾晏的情况。他们不敢轻易移动王爷的身体,只能先清理其口鼻中的血污冰渣,同样在其舌下放置护心丹,并仔细检查其体表有无明显致命伤口。
“统领!王爷身上无明显外伤,但体内气息混乱枯竭,冰寒入髓!王妃……王妃除了外伤,心脉似乎有异种邪力盘踞,生机微弱!”那侍卫的声音带着凝重。
“知道了!”陈锋头也不抬,他已经处理完秦湘湘手腕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小心包扎好。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祁瑾晏身上,眉头紧锁。 王爷的状况比王妃更棘手!王妃的伤虽重,至少还有邪力盘踞证明生机尚在挣扎,而王爷……那微弱的心跳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必须立刻带回王府!只有王府深处那口蕴含地火之精的“炎阳泉”,配合王府秘藏的灵药,才有可能驱散王爷体内那深入骨髓的冰寒死寂,吊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准备担架!不!用软榻!铺上最厚的狐裘!动作要稳!要快!”陈锋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妃和苏副将也一并抬走!小心王妃颈侧的伤!”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飞快地从残破的听雪阁主屋内拖出仅存完好的软榻,铺上厚厚的白色狐裘。 几人合力,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将祁瑾晏冰冷僵硬的身躯抬起,平放在软榻之上。动作轻柔至极,生怕一丝震动就震散了那微弱的心跳。
另一边,苏瑶被两名侍卫小心地扶起,她的伤势虽重,但意识尚存,还能勉强支撑。
而秦湘湘,则被陈锋亲自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冰冷而脆弱。陈锋的动作极尽轻柔,将她放置在祁瑾晏身边的软榻上,让她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那只染血的、触碰着祁瑾晏衣角的手,也被小心地放在两人身体之间,没有强行分开。
就在秦湘湘的身体被放上软榻、重新触碰到祁瑾晏冰冷衣角的瞬间——
昏迷中的她,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气息,似乎……又极其极其微弱地平稳了一丝。紧蹙的眉尖,仿佛也稍稍舒展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线。
而软榻上,祁瑾晏胸膛深处那微弱的心跳,在秦湘湘气息变化的刹那,搏动的间隔……似乎又缩短了那么无法察觉的一瞬。
这变化细微到连近在咫尺的陈锋都未能清晰捕捉,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走!回府!快!”陈锋不再犹豫,大手一挥!
火把的光芒连成一片,如同移动的星河。侍卫们抬起沉重的软榻,步伐沉稳而迅疾,在陈锋的亲自护卫下,迅速离开了这片如同噩梦般的听雪阁废墟。苏瑶也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踉跄跟上。
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冰屑和尘埃。幽蓝的寒雾在深坑中无声翻涌,如同巨兽沉眠的呼吸。
就在王府众人抬着软榻即将彻底消失在废墟外围的黑暗中时——
那片伏瑶坠落的断壁残垣阴影深处,一双冰冷怨毒、如同毒蛇般的眼睛,缓缓睁开。
伏瑶并未离开!她只是利用秘法强行压制伤势和晶石反噬,隐匿了气息! 此刻,她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暗紫色的夜行衣被冷汗和血污浸透,胸前紧捂的右手缝隙间,幽蓝与暗红交织的紊乱光芒依旧在挣扎闪烁,那蠕动的暗红污秽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她死死地盯着那队消失在黑暗中的火把光芒,盯着软榻上那两道被抬走的身影,狭长的眼眸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冰冷的算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祁瑾晏……秦湘湘……”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寒风中飘散,“同命相连?呵……有趣……真有趣……”
“这盘棋……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