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堂,烛火摇曳,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黄。厚重的帘幕低垂,隔绝了外界可能存在的窥探,却也使得堂内空气愈发沉滞,混合着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祁瑾晏靠坐在软榻上,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陈锋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苏醒带来的些许清明,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翻腾的杀意。
京畿防务之权……那些人,当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胸口因怒意而再度翻涌的气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朝堂之上的博弈,远比沙场刀兵更加凶险诡谲。他重伤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开,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王府,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或者……被陛下趁机剥夺权柄。
时间,他需要时间恢复。可敌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对面软榻。秦湘湘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绵长,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老医官刚刚为她施完针,喂服了固本培元的汤药,此刻正守在一旁,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情况依旧束手无策。
这女人的生死,如今与他休戚相关。不仅仅是血契的反噬,更因为……她那匪夷所思的能力。玄幽祠前那融合两人之力、摧毁蛊母核心的一击,以及方才她不顾自身、强行唤醒他的举动,都让他无法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棋子或累赘。
她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或可破局;用不好,则可能伤及自身。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医官,”祁瑾晏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情况,当真无法加速恢复?”
老医官连忙躬身,脸上满是无奈与困惑:“回王爷,王妃脉象古怪至极。经脉看似破碎,却又蕴含一股奇异生机自行修复,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此等情形。若强行以猛药或外力催谷,恐适得其反,破坏那微妙的平衡,后果不堪设想。唯有……徐徐图之,或待其自行苏醒,再作打算。”
徐徐图之……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祁瑾晏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在秦湘湘那苍白脆弱的脸上。难道就只能这样干等着?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因失去引动目标而躁动不安的蛊毒,毫无征兆地再次窜动起来,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猛地冲向心脉!
“呃……”祁瑾晏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额角青筋暴起,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他死死攥住拳头,试图运转内力压制,但那枯竭的经脉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力量,反而因为强行运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王爷!”老医官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施针。
然而,就在祁瑾晏痛苦挣扎、蛊毒肆虐的这一刻——
对面软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秦湘湘,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她心口那沉寂的烙印,仿佛被祁瑾晏体内躁动的同源蛊毒所引动,竟然……也开始微弱地搏动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灰蒙气息,从那烙印中逸散而出。
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她心口烙印的搏动,祁瑾晏体内那狂暴窜动的蛊毒,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那肆虐的势头……竟然微微一滞?!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那清晰的滞涩感,却让正处于痛苦中的祁瑾晏猛地捕捉到了!
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湘湘!
是她?!
是她体内那诡异的状态,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体内的蛊毒?!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巨震!
难道……这血契,除了同步痛苦,还能……同步压制?或者说,她体内那融合后产生的灰蒙气息,对他体内的同源蛊毒,有着某种……克制或安抚的作用?!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与虚弱,对正要施针的老医官厉声道:“住手!都出去!”
老医官和侍立的侍女皆是一愣。
“王爷,您……”老医官还想劝阻。
“出去!”祁瑾晏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感受到王爷身上那骤然爆发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老医官不敢再多言,连忙带着人躬身退出了内室,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内室中,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祁瑾晏死死盯着对面的秦湘湘,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而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再压制体内那躁动的蛊毒,反而……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引导着一丝那阴寒的气息,主动去触碰、去刺激秦湘湘心口那正在微弱搏动的烙印!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点燃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爆炸的火药桶!
嗡——!
就在他引导的蛊毒气息触及那烙印的瞬间,秦湘湘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那灰蒙的气息骤然变得浓郁了一些,她心口烙印的搏动也瞬间加剧!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排斥与某种奇异吸引力的波动,猛地从她体内扩散开来!
而祁瑾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被引导出的蛊毒气息,在接触到这股波动后,竟然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那暴虐阴寒的特性……被明显地削弱、安抚了!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谨慎的控制。他不敢引导太多蛊毒,生怕超过秦湘湘那脆弱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如同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旅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极其微妙而危险的“互动”。引导一丝蛊毒,刺激她的烙印,借助她体内那灰蒙气息的反馈,来削弱、安抚自身蛊毒的躁动。
这个过程对他精神的消耗极大,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但他咬牙坚持着,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蛊毒被一次次削弱和安抚,他体内那原本枯竭混乱的经脉,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自行吸纳天地间微薄的元气,进行着微弱的修复!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这确确实实是恢复的迹象!比他单纯靠药物和自身调息,快了不知多少!
时间在无声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祁瑾晏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然透支到了极限,再也无法维持那精细的引导,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瘫软在软榻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亮起了一丝久违的、属于猎食者的锐利光芒。
他成功了!
虽然过程凶险,消耗巨大,但他找到了一条可能加速恢复的捷径!一条依赖于这个女人的……险径!
他再次看向秦湘湘。经过方才那一番无形的“互动”,她心口烙印的搏动似乎平稳了一些,那逸散的灰蒙气息也内敛了不少。而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似乎……也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气?
难道,这种互动,对她也有好处?
这个发现让祁瑾晏心中一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或许……他们可以形成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他借助她的气息压制蛊毒、加速恢复,而她,或许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某种滋养?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微微加速。
但随即,他便将这丝波动强行压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这女人的身体太过古怪,那灰蒙气息也充满了未知。他必须更加小心。
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消化方才那短暂“疗伤”带来的微弱成果,引导着那丝丝缕缕恢复的内息,温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而对面的秦湘湘,在经历了方才那番无形的冲击后,意识似乎也挣扎得更加剧烈。她那浓密的睫羽颤动了几下,仿佛随时都会再次醒来。
墨韵堂内,烛火依旧。
两人一坐一卧,一醒一昏。
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那无形的血契之线,在这场无声的疗伤与试探中,似乎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复杂难言。
权力的博弈,生命的挣扎,以及这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命运……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昏黄的烛光下,悄然交织、发酵。
等待着下一个……爆发点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