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今天很热闹。
多年都未开过的大堂正门打开。
这就是要公开审讯,允许百姓旁观的意思。
谡阳城一时间人头攒动起来。
在收到陛下圣驾出行的消息后,高官府邸,也嘈杂了起来。
“听闻今天是要审贪污粮草的大贪官?”
“十五年前望舒殿下率凌霄军驰援南境边关,却因粮草未至,被围困多年。”
“所以,望舒殿下没死,这十五年,是在泽州对抗南韶那群贼寇。”
“前线将士的粮草都敢吞并,这贪官简直不当人。”
“听说是户部侍郎周鹤徽,我七姑的八女婿昨天看到了,大理寺去周府拿人了。”
街上,一个米粉摊子里,男子用围裙抹了抹头上的汗。
“芮娘,你看着点摊子,我出去一下。”
里间出来一个20出头的女子,梳着妇人头,“早市还没过,你要去哪?”
男子指了指人流涌动的方向。
“说是审十五年前贪污凌霄军粮草的贪官,我去看看。”
芮娘脸色微动,“摊子收了,我也去。”
“咦?康小哥他们两口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旁边的摊主不解,这会儿人正热闹呢!
“人家不缺钱呗,家底好着呢,两家十几年前,就各有套一进的宅子。”一个食客搭话。
“你很多年没回京城了吧,你是不知道,他们两家得罪了贵人,宅子早就没了。”
“没了?”
“对啊,这些年那康老太太卧病在床,要用药不少。他们两口子,就靠着米粉摊子维持生计呢!”
“那怎么不回老家去,非要在谡阳城?”
摊主不乐意了。
“这话说的,我们没宅子的,怎么就不能在谡阳城讨生计?”
“你这人,怎么说几句话,你就急?要掰扯是吧?”
……
庄明伦又是一身汗,官服早就湿透了。
他在大理寺任职20年,今天是来的人最多的一次。
这大堂上,有陛下,有皇太女,有皇子,有右仆射。
堂外,有谡阳城百姓,有国子监学生,还有藏头露尾乔装打扮的大人们。
庄明伦就像汤锅里的青蛙,里外都快被煮透了。
“周鹤徽,未遵从皇太女之名,拨付库银至四州,影响购粮供给凌霄军。”
“致,凌霄军缺粮,无力击退南寇。致,泽州陷落。你可知罪?”
周鹤徽面色虽然很白,但也平静。
“罪臣知罪,愿自请死。”
“请念在臣一生为陛下尽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臣家小一命。”
永昌帝轻撩眼皮,瞥了一眼侧前方的盛青衣。
见她没有反应,自顾道,“可。”
就这?
堂内外齐齐懵。
这么大阵仗,就这两句话,完事了?
盛青衣侧头,对上庄明伦的视线。
庄明伦脸抽了抽,深呼吸了几次,讷讷道,“既周鹤徽已认罪,判斩首之刑,待秋后处斩。”
“不知好歹的东西。”
盛青衣身后,万钱低低喝骂。
昨日,殿下向庄明伦示意,今日必须追责王尚书,可庄明伦竟然无视殿下吩咐,打算草草结案。
盛青衣支起右手,撑在耳后,姿势略显懒散。
“你猜,庄明伦是真打算做个一辈子的纯臣,还是看不上孤?”
万钱眉头皱起,“他庄明伦算什么玩意儿,还敢看不上殿下,他八成是脑子坏了,真想当纯臣吧!”
盛青衣失笑,“你见过哪个纯臣,案子不敢查?他这分寸,可把握得极好。中立是假,保皇是真。”
万钱似懂非懂,“殿下是说,庄明伦是陛下的人。”
盛青衣点头。
哪有什么运气好?
这朝堂上,靠运气,可活不过几年。
“周鹤徽,压下50万两购粮银未拨付,是你一人之力?”
盛青衣一出声,堂上堂下,堂内堂外,都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
也确实是所有人都在等她出声。
周鹤徽提了的心松了松,终于来了。
“回殿下,是罪臣一时起了贪念。”
盛青衣赞同道,“50万两白银,确实令人心动,不说你周鹤徽,孤都心动了。”
周鹤徽不解地抬头,他不明白皇太女这是什么路数。
盛青衣继续道,“这令人心动的50万两白银,想必在你府上吧?”
周鹤徽磕磕巴巴,“没、没有。”
“你起了贪念,却没拿银子?”
“拿,拿了。”他不能说没拿。
“银子呢?”
“花,花完了。”
盛青衣再次赞同,“也是,十五年了,一年花个三万两,够嫁娶上10几个子女了。”
周鹤徽脸颊不自然地抖动,“没,是,花掉……”
“花掉?买的什么奇珍,想必也存在周家库房吧?总不能是送给哪位上峰了?吨吨,带人去查抄……”
周鹤徽连忙制止,“没,不是,是陪嫁,对,是给女儿陪嫁。”
周鹤徽有五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盛青衣点头,“吨吨,带人去这些周姑娘婆家查抄嫁妆。”
周鹤徽不再否认。
他也没办法,他家库房哪有那么多东西,对不上数。
认了送给上峰,又有营党结私之嫌,还得把上峰供出来。
女儿们,大不了就说她们花光了,买的首饰衣裳。
周鹤徽想得很好,但盛青衣接下来一句话,让堂外人群里,本来只是面露担忧的周家女儿们炸了。
“若是不足额,需要补齐。”
什么意思?
要没收她们的嫁妆?
那她们以后怎么在婆家立足?
她们的儿女以后怎么办?
还要补齐?
补50万两?
“殿下,臣女的嫁妆不是爹爹的赃款置办,是母亲的嫁妆置办的。”
“臣女的也是母亲嫁妆置办的。”
两个嫡女飞快上前陈情。
她们出身侍郎府,比谁都知道,罪臣之女的命运。
若无嫁妆傍身,怕是转身就要被婆家扫地出门。
盛青衣很好说话,“既是你二人母亲私产,便不予没收。”
压力来到了三个庶女身上。
周鹤徽最小的一个女儿,是原太子,现三皇子的侍妾,今天陪着三皇子来的。
三皇子明明和她说过,此事她爹之事,不会祸及家人,更不会牵连她。
此事一过,三皇子也会找个机会,给自己提到夫人的位份。
可如今,夫人还没捞到,她那点傍身银子都要没了。
她进的是当时的太子府,周侍郎也是对她有极大期许的,给了她足足五万两银子傍身。
要是全给没收了,她在皇子后院,人都支使不动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殿下,妾的父亲没有给妾银钱,妾是皇子侍妾,是一台小轿进的宫,没有嫁妆。”
另外两个庶女天塌了啊!
“殿下,臣女只有一万两陪嫁……”
“臣女只有5000两……”
真的没有50万两啊!杀了她们也拿不出来。
盛青衣啧啧,“周侍郎,这对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