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退去,帐内重归死寂。
秦无月缓缓松开五感封锁,气息如游丝般绵长。她未睁眼,神识却已悄然铺展,感知着这具躯壳的每一寸裂痕。寒髓散蚀骨入脉,经络如被冰针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内腑抽搐。但她不动,只将残存灵力凝于耳窍,捕捉殿外低语。
“……贵妃下毒伤皇嗣,陛下震怒,恐难再容。”
“听说太医院已拟了废妃折子,就等圣旨下来。”
“承恩宫那位还派人来收走了她的香囊,连遗物都不让留。”
声音渐远,脚步散去。她知道,没人会来救她。一具待死之身,不配得怜悯。
她闭目,神识沉入宿体识海。记忆碎片浮起:药盏倾倒,药汁泼洒裙裾;林昭仪立于阶前,唇角微扬,眸中冷光如刀;太医跪地叩首,颤声道:“此毒与贵妃所服汤剂相冲,确为蓄意加害。”——原主临死前最后一念,是不甘,是冤屈,更是对帝王背影的绝望注视。
证据链完整,人证俱在。可命理从不说谎。
她右手微动,掌心仙玉贴上眉心。温润之力渗入识海,稳住翻涌神魂。左手则将残破天书残页覆于心口,古字斑驳,血迹干涸,符纹微闪,引动命理之眼开启。
虚空之中,命盘缓缓浮现。
她凝神,勾连帝星轨迹。
紫微星现,却黯淡无光,如蒙尘明珠。七杀、破军、贪狼三煞星呈三角围困之势,环绕其侧,星光森寒。更令人心惊的是,自后宫方向延伸出数道细红线,缠绕帝星,彼此拉扯撕咬——那是嫔妃们的命线,皆系于帝王一身,却又互不相容,争相吞噬。
命象昭然:帝王无情,六宫相残,互害成局。
她瞳孔微缩,神识紧锁命盘细节。诸妃命线虽乱,尚有章法,唯有一线漆黑如墨,缠绕帝星时不断释放阴气,侵蚀紫微本源。那线尽头,并非单纯指向承恩宫,而是斜逸而出,与一处外臣命格暗中交缠——此人位处枢机,权柄隐现,且命格扭曲,似有遮掩。
她心头一沉。
宠妃背后,另有援手。而此人才是真正搅动后宫命局的黑手。
她欲再探,识海骤然震荡。测算反噬来袭,喉间腥甜翻涌,眼前命盘虚影开始崩解。她咬舌尖逼出清明,逆命诀运转,三处溢血经络被强行封住。一口血沫溢出唇角,她不动声色,以袖轻拭,抹入锦褥深处,不留痕迹。
命理已窥,因果初显。
她闭目内观,梳理所得:帝王情薄,非天生凉薄,而是命格受制,心神被惑。诸妃争宠,实为互相倾轧,无人真心依附。而林昭仪之线黑气缠绕,且与外臣勾连,必是以情谋权,借宠干政。若放任不管,南诏国运将因后宫失衡而倾颓。
欲破此局,先斩其援。
她心中默断,指尖微动,在床沿无声划下一道刻痕——非为泄愤,而是标记。这一世,她不再只是执行任务,更要查清谁在命格之外布下死局。
仙玉仍在掌心微温,仿佛回应她的决意。她不动声色,呼吸依旧微弱,脉搏调至濒危区间,伪装昏沉未醒。然而神识已如蛛网铺开,静待宫人再度靠近。
片刻后,殿门轻响。
一名宫女端药而入,脚步迟疑,停在帐外,未敢近前。药气飘散,仍是寒髓散混入银耳羹。她低头看着药碗,手指微微发抖,终是放下,默默退去。
秦无月未动。
她知道,这名宫女不同寻常。他人避之不及,她却仍敢送药。未必忠心,但至少未彻底倒向敌方。可此刻不可贸然接触,一着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她继续蛰伏。
神识回溯方才命盘异象。那外臣命格模糊不清,似被某种禁术遮蔽。若想追查,需借司天监星图辅助推演,或寻得与其相关之物进行命格溯源。眼下身处深宫,行动受限,唯一可用者,唯有仙玉与天书残页。
她将仙玉移至掌心,以指腹摩挲玉面。红光已敛,唯有一点温热留存。忽然,玉面微颤,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双环交扣,似曾相识。她瞳孔一缩,记忆深处某处被轻轻叩击,却无法触及。
这不是轮回管理局的印记。
也不是司命所赐之物应有的痕迹。
她正欲深探,仙玉忽又震动,一道微弱感应自殿外传来——不是脚步,不是声响,而是一种命格共振的波动。极轻,极远,却真实存在。仿佛有人手持与她同类之物,在宫中某处悄然开启命理之眼。
她指尖一顿。
对方也在测命?
还是……在找她?
她不动声色,将仙玉藏回袖中,呼吸依旧平稳,仿佛从未苏醒。然而神识已悄然锁定那道波动来源方位——偏西,距此约三百步,应在御苑西侧宫院。
未及细察,殿内光线微变。
帘帷轻晃,一道身影立于帐外,未进,也未语。只是静静伫立,似在观察。
秦无月睫毛未颤,呼吸未乱。
那人站了片刻,转身离去,衣角拂过门槛,无声无息。
她知道,这不是宫女,也不是太监。步伐沉稳,气息内敛,应是修行之人。且来去无踪,能避开宫禁巡查,绝非常人。
是谁在暗中窥视贵妃寝殿?
是敌是友?
她不急于判断。此刻她仍是待死之身,任何异动都会引来杀机。她必须等,等一个足以撬动全局的契机。
她缓缓睁开一线眼缝。
帐顶绣着缠枝莲纹,金线斑驳,一角垂落,似有虫蛀。她盯着那处破损,神识却已推演开来:明日申时,帝王或将召见。今夜必有风起,或为流言加码,或为灭口布局。
她闭眼,再度陷入昏沉假象。
袖中仙玉微温,指尖轻扣床沿,刻痕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