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睁眼时,天光尚未破晓。她指尖微动,袖中仙玉温热如初,昨夜血晶的震颤仍在掌心残留一丝灼意。她未起身,只将左手缓缓抽出枕下,那张绘有逆命符阵草图的黄麻纸依旧完好,第三道刻痕末端的墨线清晰连通——昨夜有人动过香炉,却未触此物。
她闭目三息,神识扫过殿内。巡夜宫人脚步未至,药碗搁在案上未动,绣帷低垂如常。安全。
她翻身坐起,动作轻缓,仿佛仍是个病弱不堪的贵妃。宫婢推门送水时,她正以帕掩唇轻咳,指节泛白,肩头微颤。宫婢不敢多看,低头布巾退下。
待脚步远去,秦无月眸光骤冷。她取出发间素银簪,在妆台暗格轻敲三下。一声极细的“咔”响后,底层滑出一枚铜钱,表面刻着扭曲符纹,边缘已有些许磨损。这是轮回局暗卫接应信物,昨夜未能投出,今日必须完成。
辰时三刻,她依例前往皇后宫请安。路线早已算定:绕行冷巷,避开主道耳目。途中遇两名内侍交头接耳,她佯装腿软踉跄,扶墙喘息,听清一句“西角门老乞婆带着俩娃混出去了”。她垂首不语,继续前行,心底却已明了——接应成功。
回殿后,她焚香净手,取出逆命符阵图,置于香炉之上。右手食指划破,血珠滴落符心。灵力注入瞬间,符纸边缘泛起微光,随即沉寂。她感知到一股无形束缚正在断裂——牵魂扣,已解。
申时末,小宫女悄然入殿,跪地叩首,泪流满面:“娘娘……奴婢娘亲和兄长……真的脱险了!是城外庄院的人接走的,还有口信传回,说一切安好……”
秦无月静坐不动,只抬手示意她近前。
“血晶呢?”
小宫女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晶体色泽赤红,但内部脉络略显紊乱,显然曾被外力侵扰。秦无月接过,指尖燃起一缕幽蓝命火,缓缓覆于其上。火焰跳动七息,血晶由赤转金,光芒内敛,再无波动。
“契约未破。”她将血晶递还,“你家人已不在宫控命格之内,无人能再以‘牵魂’拘之。”
小宫女双手捧住血晶,浑身发抖,终于哭出声来:“奴婢……奴婢再无退路,也再无所惧……只愿为娘娘效死!”
“不必死。”秦无月淡淡道,“我要你活着,把真相说尽。”
小宫女咬牙,深吸一口气:“奴婢曾在林昭仪密室见过一封密函……盖着兵部侍郎府的印……内容是关于调换边关军粮的事……还提到‘事成之后,共掌六宫’……”
秦无月眸光微闪:“还有谁?”
“每月十五,子时三刻,承恩宫后巷会来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林昭仪亲自迎接……他们议事从不许人靠近……但有一次,奴婢送茶路过,听见他说‘时机一到,紫微必倾’……”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奴婢还看见……那男人手腕上,有一道朱砂烙印,形状像锁链……”
秦无月指尖一凝。
锁链烙印——那是前朝被诛九族的巫蛊世家标记,传闻早已灭绝,却出现在今朝权臣身边。
她取出仙玉,置于掌心,闭目测算。玉体温润,片刻后浮现一道淡痕,指向北方偏东方位。她睁开眼,提笔蘸墨,在纸上绘下星轨简图,标注三日后子时“双月同天”的交汇点,再对照宠妃寝宫方位,推演出气运冲撞之象。
女主凌君,后宫干政,天示凶兆。
证据尚缺物证,但心理攻势可先发制人。
她铺开一张素笺,提笔书写奏帖:“贵妃沈氏,因体虚梦魇,闻近日天象有异,恳请司天监监正赐教观星要义,以安神魄。”落款署名,加盖私印。
锦囊封好,置于案角。
她转身走向床榻,从褥下取出那枚曾被林昭仪夺走又寻回的碧玉钗。钗身冰凉,内嵌一丝极细微的命格残息——是林昭仪贴身佩戴之物,曾与她气息交融。她以血滴于钗尾,灵力渗入,片刻后,钗尖微微颤动,指向东偏殿方向。
果然,对方仍在监视。
她冷笑,将碧玉钗重新藏好,取出仙玉再次测算。这一次,她不再局限于天象时辰,而是反向追溯“双月同天”命局源头——是谁,在何时,种下了这一劫?
仙玉忽震,玉面裂纹深处浮现出一行极淡古字,只有她能见:
【命源受扰,非自然成局】
她瞳孔微缩。
这不是单纯的天象异变,而是人为引动的命理陷阱。有人提前布局,借天象之名,行构陷之实。而林昭仪,或许也只是棋子之一。
她迅速收起仙玉,脑中电转。若天象可被操控,则司天监内部必有内应。她不能只求解释,必须掌握话语权。
她重新展开奏帖,在末尾添了一句:“另闻司天监藏有《星陨录》残卷,载‘双月映宫’之兆,不知可否借阅参详?”
《星陨录》是前朝禁书,记载历代天象异变与皇权更迭,早已失传。但她知道,司天监秘阁中确有一册残本,唯有监正亲授弟子方可查阅。此举既是试探,也是逼问——若对方心虚,必会有所反应。
她将奏帖放入锦囊,唤来心腹宫婢:“明日一早,送往司天监,亲手交予监正。”
宫婢领命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秦无月立于窗前,望着御花园方向。夜风拂面,她忽然察觉袖中仙玉再度发热,不是预警,而是一种近乎召唤的搏动。
她取出仙玉,发现玉面新浮现一道篆文,形似半枚戒指轮廓,与北境战场上将军旧铁戒的印记完全吻合。
她指尖抚过那道纹路,眼神渐深。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轻微脚步声。小宫女匆匆入内,脸色发白:“娘娘……奴婢刚从偏殿回来,发现林昭仪身边的掌事嬷嬷……正在烧一堆纸灰……那些灰里……有半片带血的布角……像是……像是人皮符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