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星晚巧言应对，化解怀疑
直到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书架尽头的拐角，连那沉稳的脚步声都再也无法听闻，夜星晚才像一具被抽去骨架的皮囊，无声地靠在身后的书架上。
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胸腔因长时间的屏息而隐隐作痛。
方才那番应对，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
凌云……路朝辞的亲传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他的敏锐与多疑，远超那些寻常的内门弟子。好在，自己也并非吴下阿蒙。
夜星晚的脑中，飞快地复盘着刚才的对话。从被发现时的惊慌，到被质问时的怯懦，再到最后抛出“归元镜”传说时的天真向往，每一个表情，每一丝语气的变化，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成功地将一个可能暴露一切的惊天秘密，包装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外门弟子对“仙器传说”的无知幻想。她甚至故意将“归元镜”的作用说得浅薄直白，就是为了提前设置一道信息屏障。将来就算凌云或路朝辞真的看到了那段文字，也只会联想到她今日这番话，认为她见识浅薄、理解有误，而不会深究她是否看到了更核心的秘密。
这是一场漂亮的心理博弈。夜星晚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想她堂堂魔尊，竟沦落到要靠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去糊弄一个正道的小辈。
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压下心头那丝复杂的情绪，蹲下身，准备将散落在地的几本破旧书册一一捡起。危机已经解除，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冷汗浸湿的后背贴着冰凉的衣衫，带来一阵不适的黏腻感。她伸出手，指尖触及地面，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本《拾遗·杂考》时，她的动作，猛然僵住了。
书册因掉落而摊开，恰好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缕自藏书阁顶部天窗透下的微光，穿过层层书架的阴影，不偏不倚地，正照在那几行潦草的朱砂小字之上。
“同命”、“守护”、“仙魔殊途”、“归元镜”……
这些字眼，此刻在她眼中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震撼。她的目光，被死死地钉在了“归元镜”三个字的旁边。
那里，有一个印记。
一个用比朱砂更淡的墨色，刻画上去的图腾。小到几乎与纸张的纹路融为一体，若非有这恰到好处的一缕光，若非她此刻的距离近到了极致，根本无从发现。
那是一个……燃烧着的，扭曲的火焰图腾。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夜星晚的灵魂深处轰然炸裂。
时间，空间，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瞬间失去了意义。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却仿佛蕴藏着无尽业火的图腾。
她不会认错。
这个印记，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
这是她前世座下，统领百万魔军、为她踏平无数仙门的第一魔将，“烛幽”的私人印记。
那个在她最落魄时向她宣誓效忠，用赫赫战功为她铺就至尊之路，会因为她随口一句夸赞而眼冒星光的男人。
也是最后，亲手将正道联军引至她魔宫深处，眼睁睁看着她被围攻，最终自爆身亡的……叛徒。
一股极致的冰寒，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方才脱险的庆幸，找到线索的狂喜，在这一刻，被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与无边荒谬的黑色浪潮，冲刷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为什么烛幽的印记，会出现在玄天宗的藏书阁里？
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本记载着“同命契约”秘密的笔记上？
无数个念头，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大脑。
那场惊天动地的背叛，她最后的自爆，如今的重生，这具身体上名为“同命相斥”的诡异束缚，以及束缚的另一端——正道魁首路朝辞。
这一切，难道不是一个个独立的偶然？
夜星晚的指尖，在距离那书页不到半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
当烛幽的印ij记出现在这里时，这一切，就再也不是偶然了。
这是一张网。一张在她死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编织的巨网。她的死亡，她的重生，她与路朝辞的绑定，全都是这张网上，早已设定好的节点。
她不是获得了新生。
她是……从一个战场，被投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棋局。
“铛——”
午时将至的钟声，悠悠响起，将夜星晚从那片冰冷刺骨的深渊中惊醒。
她猛地回过神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不行！
不能在这里失态！
她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与恨意，将所有的情绪，都压缩回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那股滔天的怒火，没有熄灭，只是被她用绝对的理智，锻造成了一块冰冷的钢铁。
她的手，不再颤抖。
她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的动作，将那本《拾遗·杂考》捡了起来。她的指腹，轻轻地抚过那个火焰图腾，感受着那墨迹下凹凸不平的触感。
然后，她将书册合上，站起身，动作流畅而自然。
她没有再看那本书一眼，而是转身，将它连同另外两本杂书，一起插回了书架的最底层，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甚至还细心地，将书册摆放的角度，调整到和之前一模一样，连书脊上积攒的灰尘，都尽量不去破坏。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迈开步子，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神情平静无波，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因一无所获而略感失望的普通弟子。
她融入了渐渐稀疏的人流，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溪流。
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少女，其内心的世界，已经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
走出藏书阁的大门，午后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刺得她眼睛微微发酸。
她没有停顿，顺着人流走下白玉广场，踏上了返回后山的小径。
四周是其他弟子的交谈声。
“唉，什么都没找到，好点的功法心得，早就被人抢光了。”
“知足吧，能进来开开眼界就不错了。你看到凌云师兄了吗？帝尊都派他来视察了，可见宗门对咱们的重视！”
“帝尊……”
这些声音，飘进夜星晚的耳朵里，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切。
帝尊……路朝辞……
烛幽……
同命契约……
这几个名字，这几个词语，在她脑中反复纠缠，形成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一个背叛了她的魔将，为何要在一个关于她和她宿敌的契约旁，留下印记？
是警告？是炫耀？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必须重新审视。
路朝辞，不再仅仅是一个行走的“禁魔领域”，一个让她憋屈的“命定之人”。他成了这盘棋局上，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枚棋子。
不知不觉间，静心小筑那熟悉的竹林轮廓，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夜星晚停下脚步，站在小筑的院门前。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穿过竹林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找到解咒之法，远离路朝辞，重回巅峰……
这是她重生以来，唯一的，也是最明确的目标。
可现在，这个目标，变得无比可笑。
“同命”不是诅咒，是守护。
远离，或许根本不是解脱的办法。
而烛幽的印记，更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嘲笑，告诉她，她以为的终点，或许仅仅是另一个阴谋的起点。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身后的木门，在她进入后，随着微风，“吱呀”一声，缓缓合拢。
“啪嗒。”
门栓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整个小筑，瞬间被隔绝在一片昏暗的寂静之中。
夜星晚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摊开在眼前。这双手，白皙、纤弱，属于一个名为“苏晚”的少女。
可她知道，在这具皮囊之下，是一个被背叛、被算计、被当成棋子的……魔尊的灵魂。
棋子……
她轻轻地笑了，笑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森然与冰冷。
既然是棋局，那总得有执棋之人。
她很想知道，烛幽，还有路朝辞，你们……究竟是谁，在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