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锦华为李太隐定制的第一课，“智”。
李玄月要构建的，是一个名为“万象心劫”的幻境。
此阵，直接勾动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它将背叛，欺骗，绝望。
全部化作最真实的体验。
一遍又一遍，狠狠烙印在受术者的神魂之上。
直到那个人，对人性之恶，刻骨铭心。
阵法即将完成的瞬间。
李玄月指尖微微地一顿。
他另一只手掌摊开。
一粒米粒大小的灰色光点，安静悬浮。
他屈指一弹。
那光点悄无声息地没入阵心，消失无踪。
光点，是李太隐母亲的魂魄。
为了让这场教育更加深刻。
他需要一个足够真实的“刀刃”。
由至亲之人，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在李太隐于幻境中死亡的瞬间。
他会看清，那把刀，是他最爱的母亲。
这种痛，足以让李太隐永世不忘。
李玄月的眼角余光，扫过火堆旁另一道身影。
张宏冰盘膝而坐。
一身红衣在火光下，刺眼如血。
那小子虽然闭着眼，但周身紧绷的气息。
无一不在透露着对他的警惕与敌意。
李玄月覆眼的白绫下。
眼眸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真是个碍眼的小子。
总以为自己能护住锦华。
却根本不懂这世间真正的险恶。
既然如此，锦华的“德育”课，他也该旁听一下。
这个念头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李玄月指尖的动作。
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改变。
他在那繁复的阵法主脉络上。
悄无声息地分出了一条极细的支线。
如一根附骨之疽，精准地向着张宏冰的方向延伸而去。
这道支线，不会将他彻底拖入幻境。
但会在他修炼入定时。
将幻境中的背叛与出卖。
化作最真实的“心魔”，狠狠砸进他的识海。
让他亲身“感受”一下。
他所以为的忠诚与信任，是何等不堪一击。
毕竟是锦华的哥哥，不能伤他性命。
就当是，提前帮他上一堂成长必修课。
让他明白，除了自己。
谁都无法给予锦华绝对的安全。
当最后一枚符文勾勒完毕。
整个“万象心劫”阵法瞬间隐去。
它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此地法则的一部分。
无形，无迹，无可防备。
李玄月目光重新落回角落。
李太隐那因极致悲痛而洞开的心防，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丝无形的波动，悄然拂过。
蜷缩的李太隐身子猛地一颤。
空洞的双眼缓缓闭上，呼吸变得平稳。
他陷入了沉睡。
也踏入了，为他量身定做的地狱。
李玄月收回手，转身，再次融入洞口的黑暗。
那身墨色法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幻境，开启了。
蜷缩的李太隐身子一颤。
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
但那光彩并不属于这个山洞。
他脸上露出了，少年人初入城镇的局促与新奇。
张锦华啃着香甜的金红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她看不到幻境。
但李太隐脸上每一丝肌肉的抽动。
每一个眼神的变化。
都在为她实时转播着，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他的神情从初入陌生环境的警惕。
在到被人援手的放松。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劫后余生的感激笑意。
张锦华的小嘴嚼着软糯的薯肉，眼底却一片冰冷。
好心人？
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往往都淬着最甜的蜜。
玄哥哥的手段，就是要将这把淬了蜜的毒刃。
一寸寸捅进李太隐的心里。
让他记住这种深入骨髓，永世不忘的痛。
这是第一课。
果不其然，李太隐脸上的感激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错愕，是不敢置信。
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身体猛地剧烈抽搐。
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张大了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嘶鸣。
那张脸上，清晰地定格着被世间最信任之人。
从背后捅穿心脏的极致绝望。
更恐怖的是，当他回过头。
看到的却是自己母亲泪流满面的脸。
李太隐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幻境，应声破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撕裂了山洞的死寂。
李太隐猛地弹坐起来。
浑身都被冰冷的汗水浸透。
瞳孔里还残留着无法消散的恐惧。
一道火红的身影。
带着灼人的气息，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张宏冰。
可李太隐的视线却直直越过了他。
眼睛死死钉在了。
山洞角落里，那个抱着红薯的小女孩身上。
那个给了他食物，给了他温暖。
给了他希望的小仙女。
是他的小师尊！
然后目光看向身前，身着墨红衣服的人。
他嘴唇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是……你……”
张宏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少年。
俊秀的脸上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
“就这点程度，还想报仇？”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狠狠扎进，李太隐的心里。
李玄月缓步从洞口的阴影中走出。
墨色衣袍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没有看李太隐，目光落在了张宏冰身上。
“你也该进去体验一下。”
语气平淡，却是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
张宏冰脸上的嘲讽一僵。
随即冷笑，周身甚至炸开一丝细微的电弧。
“我可不是这种废物！”
话音刚落，李玄月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只是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按向张宏冰的肩膀。
张宏冰脸色骤变，护体的雷光。
在那只手下连一息都未能撑住。
便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碾得粉碎。
他被那股巨力推得向后踉跄。
眼看就要撞入那片无形的幻阵。
“李玄月你！”
张宏冰怒吼一声，眼神一厉，反应快得惊人。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
他反手如电，死死扣住了李玄月的手腕。
“要去，一起去！”
他咧嘴一笑，笑容里满是疯狂与挑衅。
手臂猛然发力，竟想将李玄月一同拖入深渊。
李玄月没有挣脱。
他甚至任由那股力量拉扯着自己。
银色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诡异的姿态。
相互拉扯着，同时消失在了空气里。
幻阵的光芒，再次一闪而逝。
山洞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李太隐粗重的喘息。
张锦华啃着金红薯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若有所思。
也好。
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
省得自己夹在中间，还要费心调停。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角落里。
还在瑟瑟发抖的李太隐身上。
嗯，工具人现在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需要进行基础维护了。
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
空洞的言语，只会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依赖，变得软弱。
人教人，百次无用。
事教人，一次就会。
只有让他自己记住这种被背叛，被算计的痛苦。
刻进骨子里，才能真正成长为一把合格的刀。
张锦华从温暖的兽皮垫上爬起来。
端起一旁温着的一碗灵泉水，走到李太隐面前。
“喝了。”
她把碗递过去，声音奶声奶气。
李太隐麻木地抬起头，接过碗，一饮而尽。
清冽的灵泉水滑入喉咙。
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让他混乱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张锦华满意地点点头。
她心念一动，一个剪纸小人从袖中跳出。
扛起一个木桶，熟练地跑到洞外烧水。
投资，就要全方位。
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地接受精神上的摧残。
可李太隐放下碗，并未如她所料那般。
继续蜷缩在恐惧中。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张锦华面前，直挺挺地跪下。
他抬起头，那双孩童的眼睛里。
恐惧与绝望已然褪去。
只剩下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死寂。
“多谢……师尊。”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
却透着一股新生的，令人心悸的狂热。
“请您，继续教我。”
“好，好好休息洗漱一下！”
等李太隐在纸人傀儡的“服侍”下。
洗去一身的血污和冷汗，换上干净的衣服后。
山洞中央的空气，一阵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