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景,在山风呼啸与日升月落间悄然流过。
陈宇腹部的伤口已渐渐收口结痂,虽然动作稍大仍会牵扯得生疼,但至少能颤巍巍地在狭小的木屋里走上几步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枸杞养生法”和咬牙坚持的复健,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他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然而,清风寨的议事厅里,气氛却不像他的伤势那般好转。
“这都大半个月了!那小子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用的还是寨里珍藏的药材!” 赵铁柱粗着嗓门,拿着把刀拍在火塘边的石头上,震得火星四溅。
“天天窝在屋里,不是喝红果子水就是瞎比划动弹,他那什么狗屁酿酒秘法呢?影子都没见着!该不会是编个由头,想来咱们这儿白吃白喝吧?”
钱老抠在一旁拨拉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阴恻恻接话:“柱子说得在理。这半月来,光是药钱、饭食,折算下来就不是个小数目。咱们寨子虽说仗义,可也不是开善堂的!再这么下去,亏空的账目谁补?”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头目也附和道:“就是!我看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像个能干实事的人。再让他这么养下去,难不成真等寨子养个闲人?要我说,要是他再拿不出真本事,干脆伤好了就充作苦力,后山劈柴挑水的活儿正缺人手!”
“充苦力?他那小身板能挑几担水?” 赵铁柱嗤笑,“别一桶水没挑回来,自己先栽沟里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话语间充满了对陈宇“光说不练”的不满和怀疑。厅内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首座之上,凌飞燕依旧斜靠在铺着虎皮的交椅里。
她听着下面的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偶尔扫过案头——那里,灰扑扑的豆包和精致的荷包并排放着,显得格外突兀。
鲁成坐在下首,眉头微锁,沉声道:“嚷嚷什么!人是我答应留下的,秘法也是我准他试的。他伤得重,总得让人缓口气。”
“鲁头儿,不是兄弟们不信你”
钱老抠停下拨算盘的手,抬起眼皮,“只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只见投入不见产出,兄弟们心里没底啊。咱们寨子,可经不起这么耗。”
鲁成沉吟片刻,看向刚溜进厅内、正缩在角落听热闹的孙小猴:“小猴,你整天往那儿跑,那陈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能下地了吗?”
孙小猴见被点名,赶紧站出来,挺了挺胸脯:“回鲁头儿,回大当家!倒霉哥……呃,枸杞哥他恢复得可快了!现在能扶着墙慢慢走几步了!精神头也足了不少!”
“能走了?”鲁成眼中精光一闪,“那他可曾再提过酿酒之事?”
“提了” 孙小猴忙不迭点头,“他前两天还问我寨里都有什么现成的酒水,我说就是些村酿浊酒,他说……说只要酒水、蒸笼、还有接酒用的干净家伙事备齐,他随时可以试试!”
“随时可以试试?”钱老抠冷哼一声,“话说得轻巧!家伙事备齐不要成本?万一他鼓捣半天,弄出来的还是浑酒,甚至把家伙事弄坏了,这损失算谁的?”
鲁成抬手止住钱老抠的话头,目光转向凌飞燕:“大当家,您看……是不是让他开始试试?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一直这么养着,确实难以服众。”
凌飞燕指尖的动作停下,将兔毛布偶握在掌心,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鲁成身上:“鲁叔既然当初应承了他,那就按规矩办。家伙事,让钱账房酌情支取。告诉那陈宇...”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杂音,“寨子不养闲人。给他三天时间,若他真能如他所言,化腐朽为神奇,寨子自然不会亏待他。若是信口开河,浪费寨中物资……”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一丝寒光,让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的含义。
“是!大当家!”鲁成抱拳领命,随即对孙小猴道,“小猴,你去告诉陈宇,家伙事很快备齐,让他准备一下,明日开始试酿。”
“好吧!我这就去告诉枸杞哥!”孙小猴不太情愿的跑了出去。枸杞哥人是挺好,伤也确实没好利索,现在让他立刻动手酿酒,是不是太急了点?
可厅里叔伯们的怨言他也听到了,大当家也发了话……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木屋走。
推开木门,孙小猴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枸杞哥……”
陈宇正扶着墙慢慢活动,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小猴?”
“嗯……”孙小猴点点头,有些难以启齿地搓着手,“大当家和鲁头儿他们……商量过了。说……说寨子不养闲人,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试试那酿酒的法子。家伙事很快备齐。”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歉意,“枸杞哥,你别往心里去,叔伯们也是见你养了这么久伤,有点着急了……大当家还说,要是……要是信口开河,浪费寨中物资……”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陈宇看着孙小猴一脸为难又替他着急的样子,心中了然,反而笑了笑。
他本就没打算拖三天,向阳村酒坊的经验让他对这小规模提纯信心十足。看着眼前这个心地纯善、救了自己又连日照顾的少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小猴兄弟” 陈宇语气温和而认真:
“多谢你告诉我,也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的命是你救的,这份情,我记着。”
他顿了顿,看着孙小猴的眼睛,“这酿酒的法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我如今行动不便,不如……我把这提纯的核心诀窍教给你,明日由你来动手操作,我在一旁看着指点。如何?”
孙小猴惊得张大了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来动手?枸杞哥,这……这能行吗?我笨手笨脚的……况且,这可是秘方啊!哪能随便教人?”
“你聪明伶俐,肯定能行。” 陈宇肯定地说,“有了这门手艺,以后在寨子里,也没人敢小瞧你。”
孙小猴听得眼眶有点发热,用力点头:“枸杞哥,你够意思!我学!我一定好好学!”
是夜,月色朦胧。孙小猴按照陈宇的吩咐,偷偷弄来了小陶罐、浊酒、竹管和水盆。在陈宇细致的讲解下,他在木屋外避风处架起简易灶台,生起小火。
陈宇坐在门口,如同一位严师,一步步指导:“火要稳,文火慢蒸……蒸汽引出后,用竹管接好,接口处用湿布缠紧,不能漏气……竹管另一头要伸进冷水盆里,然后搭配秘法咒语,等待凝成酒滴”
孙小猴学得极其认真,虽然手忙脚乱,但在陈宇的精准指挥下,倒也像模像样。
在蒸汽即将开始冷凝时。
“快,就是此刻,双指合十,跟我一起念:‘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s.and you ....’”
孙小猴一脸认真的含糊其词的跟着念:“好尔油,哎母非....”
当第一滴清澈剔透、香气凛冽的液体从竹管末端滴入瓷瓶时,孙小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不断的重复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
陈宇心里暗笑,这所谓的“咒语”不过是他恶作剧的杜撰,旨在增加技术的神秘感,让山寨众人觉得此法非孙小猴不可,同时也算是对这个可爱少年的一点戏弄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