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大考的考纲,像一块冰冷的、重达千钧的巨石,哐当一声砸在了林三脆弱的心灵上。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上面那些光是名字就让人头晕目眩的科目——
《灵枢力学精微》、
《高等符文构解》、
《机关材料冶炼与辨识》、
《大型复合傀儡协同控制理论》……
“《灵枢力学精微》?《高等符文构解》?”
林三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哀嚎,把脑袋埋进那堆刚刚由陆无言友情提供、散发着陈年墨味和霉味的典籍里,
“大人!
我平时修个鸟,接个灵回路,用不着懂这些天书啊!
这玩意儿是给人看的吗?!”
陆无言抱着手臂,靠在他那间依旧杂乱、但明显被强行清理出一块学习区的工坊门框上,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吐出两个字:
“背。”
“背?!”
林三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怎么背?
这符文长得跟鬼画符似的,这力学公式比蜘蛛网还密!
我就算把头塞进齿轮里绞碎了,也记不住啊!”
“那是你的事。”
陆无言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好一样自然,
“距离大考,还有二十七天。”
地狱般的备考模式,就此开启。
陆无言成了他专属的“魔鬼教官”。
不仅搞来了堆积如山的典籍和历年真题 ,虽然大部分年份的真题对林三来说跟天书没区别,还制定了一份严苛到令人发指的作息表
——卯时起床背诵符文,辰时研究力学,巳时辨识材料……
子时才能合眼。
而陆无言的督促方式,更是简单粗暴,且充满物理说服力。
“震字符第三变体,勾勒要点。”
陆无言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三抓耳挠腮,对着空气比划了半天,憋出一句:
“呃……好像……是笔锋先顿后扬,灵能注入要……要均匀?”
“错了。”
话音未落,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在林三的膝盖窝。
“哎哟!”
林三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重背。”
林三欲哭无泪,只能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重新捧起那本比他脸还干净的《基础符文大全》。
下午的材料辨识课更是灾难。
陆无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堆奇形怪状、色泽各异的金属和矿物碎块,要求林三蒙上眼睛,仅凭手感、重量和细微的气味差异来辨认。
林三摸着一块冰凉滑腻、带着点腥气的黑色石块,犹豫道:
“这……这是不是玄重铁?”
“啪!”
又是一颗石子,打在手腕上。
“黑水沉金。密度差异都分不清?”
陆无言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大人!您这是教学还是刑讯啊!”
林三终于忍不住抗议,
“我这细皮嫩肉的,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陆无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考不过,定远侯那边,你自己交代。”
林三瞬间蔫了,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垂头丧气地继续摸那些该死的石头。
他算是明白了,这位陆首席,不仅查案狠,教起学生来,更是往死里整。
苦中作乐是林三的本能。
在被那些高深理论折磨得欲仙欲死之际,他开始了自己的“野路子”解读。
比如,把复杂的灵能回路在傀儡体内的运转,比喻成水流在不同粗细、有无堵塞的水管里流动。
“这儿堵了,压力就大了,得疏通!这儿管子细,水流就慢,得加个泵—辅助符文!”
虽然粗俗,但莫名地让他理解了一些基本原理。
再比如,把那些晦涩的符文结构,想象成不同形状的锁头和钥匙。
“这个凸起 ,笔锋顿挫,得对上那个凹槽,灵能节点 ,严丝合缝了,锁才能开—符文生效!”
他甚至尝试用自己手头的破烂材料,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模拟考纲上的一些简单机关。
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外形依旧惨不忍睹,歪瓜裂枣,但偶尔竟然真的能勉强运转起来,把一旁监工的陆无言都看得沉默了片刻。
这天,林三正对着一道关于多傀儡灵能链路负载均衡的难题薅头发,工坊那扇修了又坏、坏了又修的木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陆无言眼神微动,示意林三去开门。
门一拉开,外面站着的是身着月白襦裙、气质清冷如兰的墨芷兰。
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目光先是越过林三,落在陆无言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柔意:
“陆首席,听闻你近日……
忙于公务,芷兰炖了些冰糖雪梨,最是润肺清心。”
随即,她的视线才转向堵在门口、一身灰尘、眼带血丝的林三,那好看的柳眉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的鄙夷和嫌弃几乎不加掩饰:
“你?你还在这里?听说你要参加天工大考?”
林三被那眼神刺得有些不舒服,梗着脖子道:
“怎么?不行啊?考编……啊不,考偃师,人人平等!”
墨芷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平等?就凭你?
一个连《灵枢力学基础》都要重修的三流匠人,也配与天工部诸多潜心钻研多年的师兄师姐同场竞技?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她将食盒递给陆无言,语气带着恳求:“陆首席,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精力?他只会拖累你。”
陆无言没有接食盒,只是淡淡道:
“墨姑娘好意心领,公务在身,不便招待。”
墨芷兰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唇,看了林三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不甘和一丝……怨怼?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林三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嘁,天才了不起啊……”
他关上门,一回头,却见陆无言正看着墨芷兰离开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
“大人,您说她是不是……”林三凑过去,压低声音。
“看书。”
陆无言收回目光,打断了他的八卦。
林三讪讪地坐回工作台前,继续与那些天书搏斗。
然而,或许是墨芷兰的嘲讽刺激了他,也或许是连日的折磨让他产生了抗性,他竟觉得那些符文和公式,似乎……稍微顺眼了一点点?
就在他感觉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准备挑灯夜战之时,工坊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惊呼!
“让开!快让开!失控了!”
林三和陆无言同时起身冲到门口。
只见巷子里,一个他前些日子帮忙修理过的、用来给隔壁小酒楼运送食材的简易运货傀儡,正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乱撞,手臂挥舞,将旁边摊贩的菜筐扫得七零八落,引得人群惊呼躲避。
“怎么回事?”
林三下意识地冲了过去,那傀儡他修过,结构简单,按理说不该出这种问题。
酒楼伙计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林师傅!你快看看!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疯了!”
林三冒险靠近,瞅准一个空隙,猛地扑上去,用工具强行撬开了傀儡胸腔外侧的一个检修盖。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在那简陋的灵枢核心旁边,不知何时,被人嵌入了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刻画着异常符文的玉片!
那符文的结构,正与他这几天苦读的、某种高阶灵能干扰术的基础变体,极其相似!
这绝非偶然故障!
这是人为的!
是一次恶意的、针对性的
……考前演练?
是谁?
公输衍的人?
还是……墨芷兰?
她刚才那怨怼的眼神……
林三捏着那枚还在散发着微弱干扰波动的玉片,站在混乱的街巷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这考试,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