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坐在最中间,手里拿着烟袋。
“都等着啊。”
“我家婆娘马上就把饭送来了。”
话音刚落,木板桥那边传来脚步声。
三个女人跨过桥,手里各提着一个竹篮子。
最前面的是杨富的老婆,身后跟着杨兴和杨贵的媳妇。
三个人走得很快,竹篮子在手里晃着。
“来了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
庄稼汉们的眼睛都亮了,喉咙里咕噜一声。
杨富站起身,手在空中挥着。
“来来来,大伙今天都辛苦了。”
“咱们好好吃口热乎的!”
他接过老婆手里的竹篮,掀开上面的布。
篮子里是一大锅玉米糊糊,还冒着热气。
旁边码着十几个窝窝头,黄澄澄的。
杨富拿起一个大碗,舀了一勺糊糊。
他把碗递给最近的一个汉子。
“排队啊,一个个来。”
“每人一碗糊糊,一个窝窝头。”
庄稼汉们呼啦一下围过来,排成一条长龙。
每个人接过碗,脸上都堆着笑。
杨兴走到第二个竹篮旁边,手放在盖子上。
他故意停了两秒,眼睛扫过人群。
“大伙猜猜这里面是啥?”
他的嗓门拉得很长。
有人喊:“肉!”
杨兴哈哈大笑,掀开盖子。
一大盆梅干菜出现在眼前,上面铺着十几片猪肉。
肉片切得很薄,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杨兴把盆子举起来,高高的。
“看见没?”
“真有肉!”
“来来来,大家把碗拿过来,我给大伙夹!”
庄稼汉们的眼睛都直了。
有人的手都在发抖,碗端得不稳。
杨兴拿起筷子,从盆里夹起一片肉。
动作很慢,像是故意的。
肉片在筷子上晃着,油滴下来,掉进梅干菜里。
杨兴把肉放进第一个人的碗里。
“一人两片啊。”
“不够可不能怪我。”
那汉子接过碗,眼睛盯着肉片。
喉咙里咕噜一声,唾沫咽下去。
“够了够了,谢谢杨二哥。”
他的嗓门都变了调。
一个接一个,杨兴给每个人都夹了两片肉。
筷子在盆里翻着,肉片越来越少。
等最后一个庄稼汉拿到肉,盆里只剩下十二三片。
杨兴数了数,嘴角勾起来。
刚好够他们三家人分。
他把盆子放在地上,转身去拿自己的碗。
杨贵走到第三个竹篮旁边,把里面的菜都拿出来。
一盘炒苋菜,绿油油的。
一盘炒丝瓜,上面还撒着蒜末。
一大碗酸菜汤,汤面上浮着油花。
还有一大盆土豆炖四季豆,土豆切得方方正正。
四个菜一个汤,整整齐齐摆在一块石板上。
杨贵拍了拍手,转过身。
“大伙别客气啊。”
他的手指着那些菜。
“想吃啥就夹啥。”
庄稼汉们端着碗围过来。
筷子在菜盆里翻着,每个人都夹了几筷子。
有人夹了一筷子苋菜,塞进嘴里。
有人舀了一勺酸菜汤,就着窝窝头啃。
还有人夹了块土豆,嚼得咯吱响。
大家吃得很香,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
毕竟这个年代别说肉和菜了。
很多农村人，连一碗像样的浓粥都喝不到。
这时，一个糙汉嚼着窝窝头,喉咙里咕噜一声。
他的手在碗边抹了抹,舔着指头。
“杨大哥这次可真大方。”
“这梅干菜白肉真香,比过年吃的还好。”
旁边有个汉子点着头,筷子在碗里翻着。
他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眼睛都眯起来了。
“可不是嘛。”
“这肉虽然薄了点,可油水足啊。”
又有个汉子开口了,手里端着碗。
“杨家几个媳妇真贤惠。”
“这炒苋菜做得真下饭,蒜末放得刚刚好。”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夸赞的话。
杨富坐在中间,手里端着碗玉米糊糊。
他的胸膛挺得老高,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大伙吃好喝好啊。”
“玉米糊糊每人有两碗,吃完还可以再去盛。”
杨兴也凑过来,嘴角咧得见牙不见眼。
“就是就是,咱们杨家从来不亏待帮忙的人。”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必须得吃饱。”
杨贵端着碗走过来,脸上挂着笑。
“对对对,明天咱们继续干活。”
“争取三天之内把地基打好。”
大槐树另一边,张根妹靠着树干坐着。
宁志安和宁志芳挤在她身边,三个人的脸都扬起来。
眼睛盯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雨点,谁也不说话。
陈金土蹲在旁边,手里攥着根树枝。
树枝在泥地上戳着,戳出一个个小洞。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往杨家那边瞟。
那边的笑声和说话声传过来,在空气里炸开。
张根妹的手指在膝盖上抠着,指甲扣进布料里。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有些黯淡。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突然,杨富的嗓门又响起来了。
“唉!”
“你们宁家怎么还不开饭?”
“宁志军跑哪里去了?”
“不会又跑去找人借粮食吧?”
杨兴立马接上话,筷子在碗里敲着。
“哎呀,咱们家这玉米糊糊可真香啊!”
“大哥,我看那宁志军应该去山上挖猪草了。”
“这下雨天，人家搞顿吃的，哪有那么容易啊?”
杨贵也凑过来,手里拿着筷子。
“可别猪草没挖到,摔死在山上啊!”
“这下雨天的,山上也怪吓人啊。”
杨富哈哈大笑,手拍着大腿。
“那怎么办,不去找猪草吃,那也得活活饿死在田里呀!”
“我看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直接跳河算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杨家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几个妇女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有几个庄稼汉也跟着笑,碗里的糊糊都溅出来了。
杨富站起身,手在胸前拍着。
“大家吃完饭都先别走啊!”
他的眼睛往大槐树那边扫。
“咱们看看宁志军那小杂毛今天挖了多少猪草。”
“别连我家里的猪都不够吃啊!”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音在雨里炸开。
宁志安腾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他的手抓起旁边的砍柴刀,脚步就要往前冲。
“你们这些混蛋!”
“我跟你们拼了!”
张根妹猛地伸手,双手抓住儿子的衣服。
“别乱来!”
“坐下,听话!”
她把宁志安往回拉,儿子的脚在泥地上蹬着。
陈金土也站起来了,手里的树枝啪的一声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