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很快到来。
据沈玦安排在御前的人透露,皇帝近来因边境军务连续操劳数日,今日终于得闲,午后可能会去御花园的莲池边散步解乏。
“就是今天!”林墨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开始部署。
她让于嫔换上前两日刚送到的、那身月白色绣缠枝暗纹的留仙裙,裙摆用料极其飘逸。
发型依旧是简单的单螺髻,只簪一支通透的羊脂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珍珠珠花。
脸上薄施粉黛,重点突出了她如今那份沉静温婉的气质。
林墨甚至让她提前用了一点自己特制的、气味极淡雅的冷梅香露。
“娘娘,记住我跟您说的。”
林墨最后检查了一遍于嫔的仪容,叮嘱道,“自然,一定要自然!您不是去‘偶遇’陛下的,您只是恰好在那里赏景、散心。看到陛下,要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毕竟许久未见),然后是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读书人的清高与疏离。千万不要主动凑上去!”
于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点了点头。
她在老嬷嬷的陪同下,提前来到了莲池附近一处较为僻静、但又是皇帝必经之路的假山旁。
初夏的莲池,荷叶田田,已有几支早荷绽开了粉嫩的花苞,在阳光下显得清新脱俗。
于嫔依着林墨的指示,并未东张西望,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株垂柳下,目光似乎落在水面的莲叶上,又似乎透过莲叶,在思索着什么。
微风拂过,吹动她月白色的裙摆和几缕鬓发,画面静谧而美好。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沈瑄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信步走了过来。
连日操劳让他眉宇间带着倦色,此刻正是想寻个清静。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莲池,很快便被柳树下那抹与众不同的清雅身影吸引住了。
那身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不是宫中常见的浓艳色彩,而是素净的月白,气质沉静,与这莲池景致浑然天成,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那是……”皇帝微微眯起眼,努力辨认。
印象中,似乎没有哪个妃嫔是这般打扮和气质的。
贴身太监见状,连忙小声提醒:“陛下,那是……于嫔娘娘。”
“于嫔?”皇帝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低着头、带着怯懦和哀怨身影的女子,与眼前这个清雅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她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就在这时,于嫔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皇帝,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连忙垂下眼睫,快步上前几步,在适当的距离外翩然下拜,声音清柔而不失恭谨:“臣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惊扰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仪态无可挑剔,语气中带着久未见天颜的些许慌乱,却又没有以往那种令人不喜的畏缩,反而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不卑不亢的气韵。
皇帝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心中诧异更甚。他印象中的于嫔,绝没有这般从容的气度,更没有这般……引人探究的书卷气。
他甚至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清冷的梅香,与她这身素雅装扮相得益彰。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不自觉地缓和了些许,“你在此处做什么?”
于嫔依言起身,依旧微微垂着眼,声音平稳地回答:“回陛下,臣妾见今日天气晴好,莲池景致怡人,便过来走走,看看书。”
她手中,确实握着一卷书册。
“哦?在看什么书?”皇帝来了些兴趣。
于嫔将书册封面示于皇帝,是一本《六朝文絜》。
“随手翻翻,偶有所得,便记录下来。”
她轻声答道,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卖弄之意。
皇帝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再看看这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清雅身影,心中那因政务而生的烦躁,竟奇异地被抚平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这个许久未关注的妃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深深看了于嫔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
于嫔依礼恭送,直到皇帝走远,才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
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合格,陛下那一眼,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