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仿佛灵魂都被冻结。
然后是剧痛,如同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每一根经脉都被撕裂的、永无止境的剧痛。
楚渊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的海洋中沉浮,如同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亮,才在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艰难地亮起。
我……还活着?
他试图动弹,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那无处不在、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剧痛,提醒着他这个残酷的事实。思过崖……万丈深渊……坠落时崖壁枯树的刮擦、最后砸入水潭的窒息感……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闪过。
他拼命集中那缕微弱的神识,内视己身。丹田气海,死寂一片,如同干涸亿万年的荒漠。经脉寸断,扭曲如乱麻,灵力涓滴不剩。而那被生生剥离了天生剑骨的脊梁处,更是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和撕裂感,仿佛生命的核心被挖走了。
废人。一个彻头彻尾、比凡人还不如的废人。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毒液,迅速蔓延至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林昊天的狞笑,宗门的冷漠,被丢弃时的屈辱……种种画面交织,化作噬心的恨意,却更衬托出此刻的无力。
恨有何用?在这荒无人迹、绝灵之地的深渊之底,等待他的,只有缓慢而痛苦的腐烂。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重归黑暗之际,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死寂气息的牵引感,从他勉强能动的右手食指指尖传来。
那感觉,并非温暖,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仿佛在绝对的虚无中,看到了一点摇曳的、通往未知的幽暗星火。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理智的警告。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甚至是燃烧着那微不足道的灵魂之火,朝着牵引的方向,蠕动了一下指尖。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表面布满诡异凹凸的物体。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物体仿佛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楚渊指尖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瞬间扩大,残存的、蕴含着他生命本源和微弱灵性的血液,被疯狂吞噬!
“呃啊——!”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让楚渊几乎瞬间魂飞魄散!
紧接着,那物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乌光,不再是涌入,而是粗暴地撕裂他脆弱的识海壁垒,强行闯入!
“轰——!!!”
楚渊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炸碎了!无数扭曲、混乱、充斥着暴虐、吞噬、毁灭意志的古老符文、狰狞图案、晦涩魔文,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以最野蛮的方式,冲刷、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这根本不是传承,更像是一场夺舍!是要用这庞大的魔道信息,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磨灭、覆盖!
“不……!”楚渊发出无声的嘶吼,残存的意识在信息的狂潮中拼命挣扎,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他感受到自己的记忆、情感、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在被这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洪流快速侵蚀、同化!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意识即将被魔意吞噬的最后一刻,那被夺骨的刻骨之痛、那被背叛的滔天恨意,如同最后的锚点,猛地将他拉回了一丝清明!
“我……是楚渊!!”
他用这丝清明作为支点,疯狂地凝聚着溃散的意识,与那入侵的魔意洪流展开了最凶险的拉锯战!这不是接受传承,而是意志的生死搏杀!败者,将万劫不复,成为这魔典复苏的养料或傀儡!
不知过了多久,那信息的洪流似乎终于找到了“容器”,渐渐平息。但更可怕的侵蚀开始了。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古老意念,如同附骨之蛆,开始渗透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诱惑他放弃抵抗,沉沦于杀戮与吞噬的快感。
“啧啧……好坚韧的小家伙。可惜,灵魂太弱了……”一个充满戏谑、贪婪、仿佛由无数怨魂嘶吼汇聚而成的古老意念,在他识海中回荡,“完美的庐舍……乖乖放弃吧,与老祖我融为一体,老祖带你领略真正的……魔道极致!”
是这魔典的……器灵?或者某个被封印的古老魔头残念?!
楚渊瞬间明悟,这根本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一个致命的陷阱!这魔典想要吞噬他,借体重生!
“休想!!”极致的危机感,反而激起了楚渊骨子里最后一丝凶性!他想起了林昊天夺骨时的蔑视,想起了宗门将他如草芥般丢弃的屈辱!
“我楚渊……纵然成魔,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轮不到你来主宰!”
仇恨,成为了他对抗魔意侵蚀最坚固的壁垒!他用恨意作为燃料,燃烧着残魂,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与那古老的魔念进行着殊死对抗!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凶险程度远超之前肉体的痛苦。他的意识在魔念的冲击下不断扭曲、破碎,又凭借恨意一次次重组、凝聚。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终于,那古老的魔念似乎因为刚刚苏醒,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在楚渊顽强的、以仇恨为根基的抵抗下,其侵蚀的势头渐渐减弱。又或者,是楚渊这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近乎偏执的坚韧意志,某种程度上,反而符合了某种更苛刻的“认可”条件。
魔典的乌光渐渐内敛,不再试图吞噬,而是化作一篇篇艰深晦涩、却相对稳定下来的功法信息——《九幽吞天诀》。那古老的魔念也沉寂了下去,仿佛暂时蛰伏,但楚渊能感觉到,它并未消失,如同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反噬。
“呼……呼……”楚渊瘫在冰冷的淤泥中,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意识在虚脱地喘息。他赢了,至少暂时赢了。但这不是认主,更像是一场惨胜的暂时共生。魔典选择他,或许只是因为他这具“庐舍”暂时难以啃下,而他的恨意与坚韧,又恰好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他“看”着脑海中那篇散发着无尽吞噬欲望的魔功,嘴角扯出一个艰难而冰冷的弧度。
代价?他早已付出了一切。前路是万丈魔渊?那便踏进去!若能爬出来,他必将让那些负他之人,血债血偿!
他挣扎着,将目光投向身旁淤泥中那几株散发着微弱灵气的“月光苔”。按照魔功所述,他伸出颤抖的手,覆盖其上。
“吞天……噬灵!”
微弱的吸力产生,带着一种掠夺万物的霸道。月光苔迅速枯萎,几缕细若游丝却冰冷刺骨的气流,强行灌入他破损的经脉,如同钝刀刮骨,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却也带来了一丝……力量的回归感。
楚渊闭上眼,感受着这痛苦而真实的感觉。
他的道,将从这深渊之底,从这吞噬开始。步步荆棘,九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