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吴国公府，天还未亮透，府内的管事便带着仆役们进进出出，开始忙碌起来。
暖阁中，李奕悠闲地吃着早饭，身边坐着顾无双和柳知絮。
“夫君，我没骗你，吃过早餐也休息好，可以做事了。”
柳知絮无奈地说道。
“不用着急。”
李奕慢条斯理地放下饭碗，“作为当家人，抓大放小做好，看着越悠闲，就是管得越好，你得习惯这样。”
顾无双听着他这番歪理，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弧度。
经过昨夜的交流，她与李奕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此刻看着他，空灵的眸子里暖意更甚。
“歪理……”
闲不住的柳知絮，拿起桌上一份刚送来的邸报，“可不是所有手下都是不需要严加监管，就尽心尽力的。”
邸报上的内容很简单——
沈家勾结草原王庭，意图谋反。
昨夜，禁军出动，将沈家上下三百余口，尽数拿下，关入天牢待审。
“动作倒是挺快。”
李奕扫了一眼，神色平静。
柳知絮感叹道，“这消息一出，神凰城内的世家只怕很快就会噤若寒蝉。”
“不知内情的他们多半怀疑陛下是在杀鸡儆猴，同时向夫君示好。”
“行了，为夫知道你坐不住，正好现在有空，就陪你去书房忙会儿。”
李奕看着妻子这闲不住的模样，摇头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强求。
另一边，国公府的后院。
正式出炉的侍女小双，提着一桶水，有些笨拙地擦洗着庭院中的两排玉石栏杆。
她从未做过这些粗活，动作生疏，力道也掌握不好，没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衣服也沾染上了污渍。
周围路过的丫鬟仆役，目光各异。
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疏离。
他们感觉，这位虽然穿着同样的侍女衣服，但那股子清冷孤傲的气质，与他们这些人，实在格格不入。
“小双妹妹，你这样擦可不行，自己累不说还容易损伤玉石。”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顾清阑回头，看到了一张带着和善笑意的脸，正是昨夜在柳知絮书房见过的那位侍女，小红。
小红从她手中自然地接过抹布，沾了沾水，又拧得半干，手法娴熟地在栏杆上擦拭起来。
“你看，要用巧劲，顺着纹理擦，这样既干净又不费力。”
“我……”
顾清阑张了张嘴，本能想开口说自己不用帮，但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没做过这些事，以前也没学过吧？”
小红一边擦，一边闲聊般地问道，“府里的规矩多，一开始不习惯也正常，慢慢就好了。”
“嗯。”
顾清阑冷淡地应了一声。
“别怕，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小红笑得更加亲切，“夫人心善，还特意交代我多照顾你呢。”
听到这里，顾清阑的身体微微一僵。
小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一上午的时间，小红都有意无意地出现在顾清阑身边，指点她如何打扫，如何给花草浇水，甚至还主动帮她分担了一些最累的活计。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对于此刻的顾清阑来说，就像是寒冬里的一件棉衣，温暖了她孤寂烦闷又不知所措的内心。
午后，府内管事来分派新的活计——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准备装饰品，主要是剪裁红绸，编制同心结。
当一匹匹鲜红的绸缎堆在面前时，顾清阑的脸色无法控制的变差。
她真要亲手为自己的母亲和那个男人，准备婚礼？
原本握剑稳如泰山的手，此刻拿起剪刀，却颤抖得厉害。
“小双，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红关切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坐在顾清阑旁边，手里已经熟练地编好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没事……”
顾清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苦。”
小红放下手里的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顾清阑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对上小红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小红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侍女，对不对？”
顾清阑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晚在夫人书房，我就觉得奇怪了。”
小红继续低语，“夫人待你，和对我们这些下人完全不同。”
“半年前在柳家时，我曾有幸远远见过道玄派侠女——顾清阑。”
“你……想怎么样？”
顾清阑的心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第一天就以前自己从来不会正眼相看的小人物点破了身份。
“不怎么样。”
小红摇了摇头，语气中既有同情，还有一丝艳羡，“我如果要耍手段，很容易就可以让你被孤立欺凌。”
“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事做了也就回不了头，超出限度终究会受反噬。。”
“妹妹，不要怪姐姐说你，你太糊涂了！”
“糊涂？”
“是啊！”
小红叹了口气，“不说外面，仅仅是这府里，多少侍女丫鬟，削尖了脑袋想爬上老爷的床，可你呢？”
“你本是陛下赐婚的未婚妻，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母之一！”
“却偏偏要闹别扭，来当一个任人差遣的丫鬟。”
“又不是我自己想的……我只想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共度余生，这也有错？！”
顾清阑本能地反驳道。
“妹妹，别固执了！”
小红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这世上再情投意合的人，能及得上老爷这般伟男子几分？”
“你不会明白，哪怕现在这‘侍女小双’的身份，也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却永远也得不到的机会？”
“你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只要对老爷服个软，到时候，和主母成为平起平坐的姐妹，这府里谁不敬着？”
这些话语，狠狠地敲在顾清阑的心上。
她一直坚持的骄傲和理想。
在小红这番现实到极致的话语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看着顾清阑失魂落魄的样子，小红没有再多说，默默地拿起红绸，帮她剪裁起来。
“妹妹，你下来自己多想想，先把手里的活做完吧。”
“不然被管事看到，会被责罚的。”
顾清阑看着她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此刻的她，感觉到了一丝被理解的慰藉。
而顾清阑没有看到的角度。
小红低头剪裁红绸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细微的弧度。
午时，书房内。
李奕正听着柳知絮组建成功的暗卫汇报重要消息。
“……沈家之事，已在神凰城引起震动，各家勋贵皆闭门不出，言行谨慎。”
“……主公在草原大破原金狼大将军图先五十余万大军的消息，也由大臣件逐渐传开，流言版本颇多。”
“……府内，顾清阑小姐……侍女小双，今日由侍女小红带着，已开始做些杂活……除此之外，并无其余异常。”
“小红？”
李奕的敲击声一顿，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是从柳家要来的那个丫鬟？”
“是。”
“随她去吧。”
李奕淡淡地吩咐道，“非重大干系的特殊情况，不需干涉。”
“是，主公。”领命的暗卫身影悄然消失。
李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专注忙碌的妻子说道：“知絮。”
“你点名要来的这小红，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