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列林把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往椅背上一搭，手指在许光建的书桌边缘敲得哒哒响。
他盯着许光建低头算数学题的侧脸，眉峰拧成个疙瘩——这小子上周在食堂帮人扶起泼翻的餐盘，今天又主动帮同学修好了卡住的抽屉，怎么突然就成了“好人”？该不是装的吧？
上周在食堂摔的那两跤，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倒不全是怀疑许光建动手，更像是自己心里那点别扭在作祟——以前总觉得许光建闷葫芦似的好欺负，现在他亮堂起来，自己反倒浑身不自在。
“光建，这道题我弄不明白。”他把练习册推过去，手指头在“二次函数”那道题上点了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眼角余光却瞟着窗外——周照东正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校服裤脚沾着的泥点子，是刚才帮食堂大叔搬煤球蹭上的。
那小子最近总躲躲闪闪，兜里揣着的塑料袋窸窸窣窣响，问他就说是“能赚点小钱的好东西”。
许光建接过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弯弯的抛物线：“这儿得设顶点坐标，用待定系数法一步步来……”
他讲得耐心，额前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你看，顶点坐标设对了，后面的步骤就顺了。”
马列林没怎么听进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练习册封皮——他其实会做这道题，就是想找个由头跟许光建搭话，又拉不下脸。
许光建袖口沾着点粉笔灰，是刚才擦黑板时蹭的，这细节让他心里那点别扭又软了软。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马列林就被周照东拽到了操场。
周照东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些花花绿绿的碎块，闻着有股廉价香精味：“你帮我问问许光建，要不要试试？这玩意儿听说在网吧特好卖，我攒够钱就能给我妈买降压药了。”
他声音发紧，耳尖通红，“我爸走得早，我妈最近总头晕……”
马列林捏了捏塑料袋，碎块硬邦邦的：“这玩意儿正规吗？别是假货。”他想起早上路过小卖部，老板说最近有人卖劣质零食，吃了闹肚子。
“应该……没事吧？”周照东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看别人都在卖……”
你们在说什么？”许光建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他晚自习没吃饱，来操场边的小卖部买吃的，正好撞见他俩。
周照东吓得手一抖，塑料袋掉在地上，碎块滚了一地。马列林赶紧蹲下去捡，脸涨得通红：“没、没什么……”
许光建看着地上的碎块，又看了看周照东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上周放学，看见周照东背着一摞废品往回收站走。
他捡起一块碎块闻了闻，眉头皱起来：“这是劣质添加剂做的吧？吃了会拉肚子，而且卖这个是违规的。”
周照东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可我妈……”
“阿姨需要药，咱们可以想别的办法。”许光建把碎块都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我爷爷是老中医，他说有些降压药有平价替代款，我明天帮你问问。而且学校有贫困生补助，你符合条件的话可以申请。”
马列林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许光建会像以前那样闷不吭声，或者趁机告状，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那你……你不觉得我特差劲吗？”周照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还想拉你一起……”
“谁还没犯过错？”许光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马列林，“马哥上周在食堂帮低年级同学抢回被抢的饭卡，不也挺帅的吗？”
马列林猛地抬头——他以为没人看见。那天他就是看不惯高年级的欺负人，顺手推了一把，没想到被许光建瞧见了。
“我……”马列林挠了挠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横。”
“那咱们都一样啊。”许光建笑起来，眼角弯弯的，“谁都想做好事，就是有时候找错了法子。”
梧桐叶被风一吹，簌簌落在三人脚边。周照东抹了把脸：“那我明天就去把剩下的都扔了，申请补助去。”
马列林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里面有我攒的两百块，先给阿姨买点水果。”
他其实是偷偷从零花钱里省的，之前总觉得许光建“装”，现在倒觉得自己那点别扭挺没意思。
许光建从书包里拿出本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错题集，马哥你上次说二次函数没弄懂，这里面有详细步骤。”
周照东看着他俩，突然笑了：“那我……我帮你们抄英语单词吧？我虽然数学差，英语还行。”
晚自习后的操场格外安静，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
三个男生并肩往宿舍楼走，周照东说着他妈妈种的月季花有多好看，马列林吐槽着物理老师的板书太潦草，许光建偶尔插一句，引得两人都笑起来。
蒙娇第二天早自习见着许光建，发现他桌上多了个苹果，是周照东塞的；而马列林居然主动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推给许光建：“这章你上次说没听懂，看看我的。”
她抱着英语笔记本走过去，辫梢沾着片梧桐叶，是刚才在操场捡的：“你们仨昨晚在操场嘀咕啥呢？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
许光建拿起苹果擦了擦，递给她一半：“在说怎么一起进步。”
马列林在旁边接话：“以后许光建帮我补数学，我帮他练体育，周照东负责英语，咱们争取期末都进步。”
周照东从后排探出头：“对，蒙娇你英语好，也加入我们呗？”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摊开的课本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跳。
许光建摸了摸口袋里爷爷给的金环，那上面还留着体温——爷爷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赢过谁，是能看见别人心里的光，也能让自己的光亮起来。
他翻开数学课本，二次函数的抛物线在草稿纸上弯出温柔的弧度，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感觉——那些别扭、怀疑，在坦诚的话语里慢慢化了，变成了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
操场边的梧桐树又落了片叶子，打着旋儿飘向跑道，像在为三个少年新的方向，轻轻鼓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