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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建冲上三楼时,保安正费力地拨开围观人群。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怪味,几个穿病号服的患者扒着栏杆探头,被护士低声劝回病房。

“我们真的尽力了。”商建西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泪痕,他试图掰开妇女的手指,声音发紧。

“还我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妇女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商建西的裤腿,哭声像被揉皱的铁皮,刮得人耳膜生疼。

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孩子的父亲,抹了把脸,指缝间滚下的泪珠砸在锃亮的地板上:“我儿子前几天总喊头疼,前天来找商医生。做了 ct说小脑蚓部出血,安排今天手术,说两个小时就能结束。”

“这种病得会诊,哪能当天就做?”商建西直起身,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语气带着辩解的僵硬,“我们按流程来的。”

“我们同意今天做!”男人突然提高音量,唾沫星子溅在对面的白大褂上,“可你出来说我儿子脑子里有瘤,手术复杂,还请了伍副院长主刀!”

“确实有瘤。”商建西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磕在墙角的垃圾桶上,发出闷响。

“有没有瘤我们怎么知道?”男人指着手术室的门,手背上青筋暴起,“开刀时才说有瘤!为什么不做 ctA或核磁共振仔细查?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许光建注意到商建西攥着口罩的手指泛白,上前半步轻声问:“病人确实有小脑蚓部出血吗?”

商建西像没听见似的,对着家属重复:“ct显示出血 10毫升,我先做的颅内血肿腔置管引流术,后来伍院长改成后颅窝开颅血肿清除术加去骨瓣减压术。”

许光建心里咯噔一下。

伍副院长是院里神经外科的权威,可此刻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转向中年男人,尽量让语气平稳:“手术中可能遇到突发情况,比如引流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改开颅。但术前检查确实应该更细致。”

“仪器也有局限性。”商建西突然插了句,声音发飘。

“病人在哪?”许光建没接他的话。

商建西终于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淬了冰:“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许光建直接看向男人:“您孩子现在在哪?”

“还在手术室……已经宣布死亡了。”男人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去看看。”许光建转身就往手术室走。

“站住!”商建西伸手想拦,却被他侧身避开,“等法医来鉴定,你别乱来!”

“我的儿啊……”妇女瘫坐在地,哭声里混着呜咽,听得人心里发沉。

手术室的感应门“嗤”地滑开,刺眼的无影灯把天花板照得惨白。

手术台上躺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开颅的伤口像道咧开的嘴,边缘的血还在慢慢往外渗。

心电监护仪屏幕是条平直的线,发出单调的“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回声。

许光建凑近看,指尖悬在病人鼻前。微弱的气流拂过指腹,他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真死!他前世在急诊室见过类似病例,是严重创伤后的假死状态,呼吸和心跳弱到几乎测不出来。

他再仔细查看伤口,后颈的肌肉瞬间绷紧。商建西的手术切口明显偏了位置,原本标记引流点的蓝线歪歪扭扭,切口被强行延长,边缘的组织像被撕扯过的纸。

许光建脑子里立刻拼凑出真相:商建西一开始就找错了位置,器械出问题后非但没停,反而凭着感觉扩大切口,发现肿瘤时已经收不了场,才慌忙叫了伍副院长。

可伍副院长处理时,大概是损伤了附近的血管,导致大出血……最后只能撒手跑路。

许光建迅速从银针盒里抽出三根银针,指尖在病人百会穴上方悬了悬。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伤口周围快速点了六下,动作快得像道残影。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撞开。商建西和家属涌进来,妇女一眼看到许光建的动作,尖叫着扑过来:“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不准碰他!”

“小许你疯了!”商建西也急了,伸手就要拽他。

许光建头也没抬,手腕翻转,银针“噌”地刺入百会穴。针尖没入三分时,病人的脚趾突然蜷了一下,接着双手轻微抽搐起来,持续了十几秒才停。

“动了!我儿子动了!”妇女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像铜铃。

商建西揉了揉眼睛,嘴里喃喃:“不可能……这是诈尸……”

“他本来就没死。”许光建额头渗出汗珠,反手又抽出两根银针,分别刺入病人眉间的印堂穴和耳后的翳风穴。动作快如闪电,针尖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病人的手臂突然抬了抬,手指痉挛着蜷成拳头。监护仪上的直线突然跳了下,发出微弱的“嘀”声。

“快!A型血!病人失血过多,需要立刻输血!”许光建扯掉病人脸上的氧气罩,换上呼吸机,“准备缝合器械,动作快点!”

商建西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忙朝门口喊:“快去血库!要 A型血!”他手忙脚乱地打开器械盘,递针线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许光建接过缝合针,手指翻飞如蝶。原本被商建西切得歪歪扭扭的伤口,在他手下渐渐收拢,针线走得又密又匀,像机器绣出的纹路。

不过十分钟,那道狰狞的口子就变成了一条整齐的红线。

血袋送进来时,病人的嘴唇已经有了点血色。当鲜红的血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体内,监护仪上的波形渐渐有了起伏,虽然微弱,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推去重症监护室。”许光建摘下沾着血的手套,丢进垃圾桶,“明天上午观察没问题,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妇女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差点掐进肉里:“医生,我儿子啥时候能醒啊?”

“明天差不多。”许光建扯了扯被抓皱的白大褂,声音有些疲惫,“准备点牛奶,明天他能喝点流食了。”

小孩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给许光建磕头,被他赶紧扶住。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块暖融融的光斑。

商建西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白大褂上的血迹像朵丑陋的花。他看着许光建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48诊室里争执

许光建走出手术室时,白大褂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商建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殷勤:“小许,累坏了吧?快去休息室歇会儿,我给你叫杯热饮。”

许光建没接话,径直走向就诊室。

洗手液搓出的泡沫在指间泛着白,水流冲过手腕时,他望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底——刚才施针时几乎耗尽了心神。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商建西端着纸杯跟进来,热水在杯壁晃出涟漪:“小许,那小伙子明明都……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他是假死。”许光建扯了张纸巾擦手,指尖的针痕还没褪去,“止住血后,扎百会和印堂两个主穴刺激神经,就这么简单。”

他刻意略过了祝由术的部分,还有自己透视功能,那套手法解释不清,只会徒增麻烦,哪个医学者相信这一套呢?

“就这么简单?”商建西把纸杯往桌上一墩,水花溅在桌布上,“我看你扎针的手法……”

话音未落,诊室门被轻轻推开。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老太太手里攥着个印着“天京中医院”字样的牛皮纸袋子,边角被磨得发亮。

许光建起身迎上去,扶住颤巍巍的老头:“大爷慢点。”

商建西皱了皱眉,扫了眼两人沾着泥点的布鞋:“挂号了吗?”

“挂号?”老太太茫然地眨眨眼,浑浊的眼睛在诊室里转了圈,“啥是挂号?”

“没挂号看不了。”商建西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电脑里调不出信息,开不了处方。”

老太太从蓝布衫口袋里摸出个用橡皮筋捆着的塑料袋,抖抖索索地数出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医生,我找不到挂号的地方。这钱你先拿着,帮我们看看吧。”

“小许,带他们去挂号处。”商建西的声音冷了几分,等许光建转身时,又低声嘀咕,“乡下来的就是麻烦,什么都不懂。”

“老师,不用了。”许光建扶老头在椅子上坐下,脸上还带着笑,“我先给大爷把把脉。”

商建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许光建的侧脸。

许光建没理会他,指尖搭在老头腕脉上,闭上眼睛。

脉象沉细如丝,夹杂着不规则的停顿,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他睁开眼时,眼底掠过一丝凝重:“大爷,您这病该去呼吸科。”

“我们不懂啥科不科的。”老太太急了,抓住许光建的袖子,“我们大老远来的,你就给看看吧。”

“您最近咳嗽得厉害,痰里带血,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晚上根本躺不平。”许光建放缓语速,每说一句,老头就点一下头。

“对对对!”老头的声音嘶哑得像漏风的风箱,“咳得直不起腰,痰里的血一天比一天多。”

“他这病把我也熬垮了。”老太太抹了把眼角,从袋子里掏出一沓片子,“中医院的医生说肺上长了个坏东西,让我们来大医院看看。”

许光建接过片子,却没立刻看,只是对老太太说:“是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

“那医生也说了,要住院开刀,还问儿女在不在身边。”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孩子们都在南方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

商建西突然伸手把片子抽了过去,对着光举起来。ct片上的阴影边缘模糊,他眯眼瞅了瞅报告上的数字:“左肺叶肿块,19x21厘米。”

他心里咯噔一下——许光建刚才说的是 20x22厘米,这半个月肿瘤果然长大了。

这小子难道真能隔着皮肉看出病灶大小?商建西捏着片子的手指微微发紧,随即又在心里啐了一口——什么天眼通,肯定是瞎蒙的!医院讲的是科学,哪来那么多玄乎事。

“大爷是想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许光建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保守治疗是啥?”老太太凑上前,耳朵几乎贴到许光建嘴边。

“就是扎针吃药。”许光建比划着,“大爷这是肺经堵了,疏通经络再配上汤药,慢慢把肿瘤消下去。”

“哪种法子好?”

“西医就是开刀取活检,再开会商量治疗方案。”许光建看着老头凹陷的脸颊,“但大爷体质太虚,恐怕经不起手术。”

“你胡说!”商建西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杯跳起来撞在墙上,“我上个月还给比他弱的老头做过手术,你懂个屁!”

许光建没抬头,继续对老太太说:“手术风险太大,我建议保守治疗。”

“那得多久能好?”老太太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两个月左右,得天天来扎针吃药。”许光建起身取来银针,“我先给大爷扎几针通通肺经,免得肿瘤长得太快。”

老头哆嗦着解开衣襟,嶙峋的肋骨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许光建的手指在他后背游走,找准穴位后,银针“嗖嗖”刺入,手法又快又稳。十多根银针扎下去,老头原本发紫的嘴唇竟渐渐有了点血色。

送老两口出门时,许光建特意叮嘱:“跟儿女商量好,想保守治疗就明天来找我,我给您开药方。”

转身回诊室,就撞见商建西阴沉沉的脸。

“你倒会做好人。”他冷笑一声,指甲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医院的收入不用管了?”

“老师,他确实适合保守治疗,我有把握治好。”许光建摘下沾着棉絮的口罩。

“有把握?你以为你是神仙?”商建西猛地站起来,白大褂的下摆扫倒了椅子,“离了医院这平台,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没说要离开医院。”许光建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你这种干法,是想让科室喝西北风?”商建西的唾沫星子溅到桌面上,“天京医院是个整体!整体懂不懂?乡巴佬!”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狠狠摔门而去,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许光建望着紧闭的门,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缝间渗出的汗水打湿了白大褂的袖口,他低声骂了句:“庸医。”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道无形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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