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把珠尔山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连月光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林嫚砚攥着血玉的手指微微发颤,手心的汗濡湿了血玉表面,让它原本温润的触感多了几分滑腻。手腕上浸过符水的红绳被冷汗浸得有些发潮,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燥热与紧张。
陈怀夏在前头开路,军用手电的光柱劈开黑暗,照得路边的荆棘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活像些蛰伏在暗处、随时要扑过来的小鬼。
“踩着土坷垃走,别碰那些长草的地方。”陈怀夏压低声音叮嘱,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发出“嘎吱”轻响,在这空旷的山野中传出老远。
后山这条小路,是货郎偷偷指认的,说这是窑厂废弃后,留下的运煤通道,平时极少有人走,草都长到了膝盖高,枯黄的草叶时不时勾住裤腿,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拉扯。
血玉突然泛起暖光,柔和的红光在前方铺开,照亮了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边缘隐约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环,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嫚砚赶紧拽住他的胳膊,手电光顺着铁环往下照:“是翻板陷阱。”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乱草,草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果然看到石板底下藏着黑黢黢的深坑,深不见底,里面隐约有尖刺反光,闪着森冷的寒芒。
陈怀夏从背包里掏出根铁钎子,铁钎子在包里碰撞着其他工具发出轻响,他把铁钎子插进石板缝隙,双臂发力猛地一撬,“咔哒”一声脆响,机关彻底锁死,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眉头紧锁:“这老小子够阴的,连后山都设这么多绊子,看来是早就防着有人闯进来。”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山风卷着窑厂方向的霉味飘过来,那味道混杂着木头腐烂的酸气、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铁锈味,闻着让人心里发堵,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
远处,传来几声野狗吠叫。声音凄厉,可没叫几声,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嘴。四周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 “哗啦” 声。
血玉的光芒越来越亮,顺着山路往前延伸,像一条指引方向的红色丝带,在前方几十米处聚成个光点——那里正是窑厂的后墙。
窑厂的围墙是用黄泥和碎砖垒的,历经风吹雨打,好些地方已经塌了豁口,露出里面的黄土,墙头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陈怀夏先爬上断墙观察,他趴在墙头,身体紧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底下的空地上堆着些破旧的砖窑模具,蒙着厚厚的灰尘,形状怪异,远远看着像一个个蹲在地上的人影,让人心里发毛。
他朝墙外摆手示意安全,林嫚砚赶紧踩着砖堆爬上去,砖堆松动,脚下不时有碎砖滚落,发出“哗啦”声,她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前院的空地上,立着二十多个黑影,个个穿着破烂的工装,衣服上沾满了油污和尘土,破烂的袖口和裤脚随风摆动。他们手里握着锈迹斑斑的镐头和铁锹,工具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这些黑影一动不动地对着工坊方向,姿态僵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月光照在他们脸上,能看到木头雕琢的五官,线条粗糙却依稀能看出人形,眼睛是用黑琉璃珠子嵌的,在夜里透着幽幽的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抵人心。
这些人,正是货郎说的木偶守卫,脖子上缠着的黑线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是活物在蠕动,让人不寒而栗。
“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陈怀夏猫着腰从墙头跳下去,落地时特意踩在块厚木板上,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很快就被风吹过的声音掩盖。
林嫚砚紧随其后,脚尖刚落地,手腕上的红绳突然绷紧,勒得皮肤有些发疼,血玉红光直指左侧的草棚,光芒急促地闪烁着,像是在发出警告。
草棚的顶子已经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茅草,棚里堆着些稻草人偶,身上插满了小旗子,旗子的布料已经褪色,细看旗子上画的都是些诡异的符号,弯弯曲曲的,和血玉上的纹路隐隐相似,透着一股邪气。
两人贴着墙根往前挪,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那些木偶守卫。
工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是一栋青砖大瓦房,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窗户糊着的纸破了好几个洞,洞里透出昏黄的烛光,光影在墙上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念咒声,声音尖细,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木头,又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嫚砚凑到窗洞边往里看,心脏“砰砰”直跳,手电光刚探进去,就吓得差点叫出声——屋里的架子上摆满了人偶,高高低低,密密麻麻,它们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盯着窗外,黑琉璃珠子在烛光下闪着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屋子正中央的高台上,铺着一块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个半人高的精致人偶,穿着湖蓝色的旗袍,旗袍上绣着淡雅的兰花图案,针脚细密,一看就价值不菲。
人偶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一支银簪,脸上画着细腻的妆容,眉如远黛,唇似朱丹,连耳垂上都坠着小小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这人偶和别的不一样,脖子上没缠黑线,反而戴着块玉佩,玉佩通体翠绿,在烛光下泛着绿光,和血玉的红光遥遥相对,两者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相互牵引。
“就是它了。”林嫚砚压低声音,语气里难掩激动,货郎说的本命人偶果然在这里。
她刚要转身示意陈怀夏,就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动,声音越来越近。
她猛地回头一看,头发根瞬间竖了起来——前院的木偶守卫不知何时转了过来,黑琉璃珠子眼睛在夜里闪着光,正一步步围拢过来,他们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手里的工具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快跑!”陈怀夏立刻将林嫚砚护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堵坚固的墙挡在她面前,反手抽出勘探锤,锤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你去工坊后门,找到本命人偶就毁掉它!我来挡住这些东西!”
他话音未落,就一锤砸向最近的木偶,“哐当”一声,木偶的胳膊被砸断,掉在地上还在抽搐,黑血从断口处汩汩流出,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尸体发出的味道。
林嫚砚却没动,她死死盯着陈怀夏的右臂——白天还浅浅淡淡的黑线,此刻已经变得又粗又黑,像一条毒蛇顺着血管往上爬,蜿蜒曲折,眼看就要到心口位置。
“要走一起走!”她举起血玉,红光瞬间暴涨成一个光圈,将围上来的木偶逼退半步,光圈边缘的木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灼烧一般,“这些是傀儡,打不完的,必须先毁了本命人偶,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陈怀夏急得额头青筋直跳,手里的勘探锤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风声:“别胡闹!你进去才有胜算!我这身板抗揍!”
他故意往前冲了两步,吸引更多木偶的注意力,后背却被一个木偶的镐头划中,“嗤啦”一声,衣服被撕开个大口子,黑血立刻渗了出来,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怀夏!”林嫚砚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血玉红光突然变得灼热,温度越来越高,将靠近的木偶烧得冒黑烟,木偶发出痛苦的嘶吼。
她拉着陈怀夏往后退,后背紧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心跳,还有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听着,”她语速飞快,声音却异常坚定,“你用锤子砸它们的关节,那里是机关枢纽!我用血玉护着你,我们一起冲进去,这样才有生机!”
陈怀夏咬了咬牙,看着林嫚砚坚定的眼神,不再争辩,勘探锤猛地横扫,将两个木偶的腿砸断,木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还在地上挣扎:“走!”
他护着林嫚砚,往工坊后门冲,血玉红光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屏障,像一堵无形的墙,木偶们碰到红光就像被烙铁烫到,纷纷怪叫着后退,一时间竟让出了一条路。
眼看就要冲到后门,工坊的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的烛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的人影。
木偶师就站在门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长衫上沾着些黑色的污渍,他手里把玩着缠满黑线的木尺,手指苍白细长,像枯树枝一般。
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得很大,露出里面泛黄的牙齿:“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了,正好给我的新作品当当模特,你们的模样,做成木偶一定很精致。”
他轻轻挥动木尺,木尺上的黑线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舞动,围拢的木偶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挥舞着工具疯狂扑上来,动作比之前灵活了数倍,眼神里充满了攻击性。
一个木偶的利爪突破红光屏障,狠狠抓在陈怀夏的后背上。他疼得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却硬是没停下脚步,反而将林嫚砚往前推了一把,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快进去!别管我!毁掉本命人偶,一切就都结束了!”
黑血顺着伤口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衣衫,在地上滴出一串黑红色的圆点,像一朵朵绽放的死亡之花,肩胛处的黑线已经像蛛网般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林嫚砚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血玉上。她知道此刻不能犹豫,咬着牙冲进工坊后门,血玉红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光带,像一道红色的屏障,暂时挡住追来的木偶。
进门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陈怀夏正被十几个木偶围攻,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勘探锤挥舞的速度越来越慢,胳膊上的黑线已经爬到了脖颈,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在苦苦支撑。
工坊里的念咒声突然变得急促,音调越来越高,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中央高台上的本命人偶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黑琉璃眼睛里射出两道红光,如同两道激光,直直地射向林嫚砚面门。
她下意识地侧身翻滚,动作敏捷,红光擦着鼻尖飞过,打在墙上的人偶身上,那人偶突然活了过来,关节发出“咯吱”声,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它朝着林嫚砚扑了过来,手指弯曲如爪,带着一股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