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刺杀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青州城上层圈子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沈万川对外只宣称是意外,暗中却加派了护卫,行事也更加谨慎。
苏婉无意卷入这些是非,第二天一早便结算了房钱,准备离开青州。
然而,就在她背着行囊走出客栈,准备前往车马行雇车时,却在街角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两人穿着普通的青布短打,貌不惊人,但眼神锐利,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练家子,而且修为不弱。
“这位姑娘,请留步。”其中一人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但姿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婉脚步一顿,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二位有何指教?”
“我家主人想请姑娘过府一叙。”另一人接口道,目光在苏婉身上扫过,带着审视。
“你家主人是?”苏婉挑眉。
“姑娘去了便知。”那人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自信,仿佛认定苏婉不会拒绝。
苏婉心中念头飞转。她在青州并无熟人,唯一算得上有交集的,只有昨日的石磊和……醉仙楼那位险些遇刺的沈万川!
石磊不可能有这等手下,那么,只可能是沈万川!
他查到自己头上了?速度这么快?
是丁!昨日她动用能量击打筷子,虽然极其隐蔽,但对于真正的高手,或者沈万川身边有特殊感知能力的人来说,未必不能察觉到一丝异常!
麻烦果然来了。
苏婉暗暗叫苦,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我与二位素不相识,也不知你家主人是谁,这‘过府一叙’,请恕难从命。”
那两人对视一眼,先前开口那人语气微沉:“姑娘,我等并无恶意。只是主人吩咐,务必请到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我等为难。”
话音未落,两人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压迫感,锁定了苏婉的气机。
苏婉眼神微冷。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
她体内混沌之力悄然流转,钥匙藤蔓蓄势待发。虽然不想惹事,但若对方用强,她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苦头。
就在气氛骤然紧张之际——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府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霸道了?光天化日之下,竟要强请一位姑娘?”
那两名汉子脸色微变,看向苏婉身后,神色顿时恭敬了几分,躬身道:“李爷。”
苏婉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如玉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手持一把折扇,气质儒雅,看似寻常,但苏婉却能感觉到,此人气息内敛,深不可测,远非那两个汉子可比。
更重要的是,钥匙藤蔓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丝熟悉龙气的能量波动!
此人……不简单!而且,似乎与皇宫有关?
那被称作“李爷”的文士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那两名汉子,淡淡道:“回去告诉沈万川,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他若想见,让他亲自来‘听涛小筑’。”
两名汉子面露难色,但似乎对这“李爷”极为忌惮,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应道:“是,李爷。小的告退。”
说完,两人又看了苏婉一眼,迅速转身离去。
苏婉心中惊疑不定,看向这位突然出现解围的“李爷”,拱手道:“多谢先生解围。”
李爷微微一笑,折扇轻摇,目光温和地落在苏婉身上:“姑娘不必多礼。在下李慕白,与沈老板有些交情。方才见沈府的人为难姑娘,故而多管闲事,还望姑娘勿怪。”
他的态度谦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但苏婉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这李慕白出现的时机太巧,而且一口道破沈万川,显然对刚才的事情了如指掌。
“李先生说笑了,您帮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苏婉语气客气而疏离,“只是不知,李先生所说的‘听涛小筑’是?”
“是在下的一处别业,就在城西。”李慕白笑道,“方才之言,并非虚言。在下确实想请姑娘过府一叙,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他目光清澈,态度诚恳,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但苏婉深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这李慕白身份神秘,实力高深,又似乎与宫中有牵连,他突然找上自己,绝不仅仅是为了解围那么简单。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卷入更深的漩涡。
不去,恐怕也会被此人盯上,而且刚才得罪了沈万川,在青州恐怕也难安稳。
苏婉心思电转,瞬间有了决断。
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探探虚实!
她展颜一笑,落落大方道:“李先生盛情相邀,小女子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请李先生带路。”
李慕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
两人并肩而行,李慕白谈吐风趣,学识渊博,对青州风物、各地美食乃至朝野趣闻都信手拈来,与他交谈,倒是一种享受。
但苏婉始终保持着三分警惕,应对得体,却不露丝毫底细。
听涛小筑位于青州城西,依山傍水,环境清幽。虽名为“小筑”,实则是一处占地颇广、布置雅致的园林宅院,一步一景,可见主人品味不凡。
李慕白将苏婉引至一处临水的凉亭,吩咐侍女奉上香茗。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汤色清碧,香气清幽。
“姑娘请用茶。”李慕白示意道。
苏婉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纯正,并无异常,这才小酌一口。茶汤甘醇,回味悠长,确实是好茶。
“不知李先生邀我前来,所为何事?”苏婉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慕白微微一笑,也不绕圈子,目光平和地看着苏婉:“昨日醉仙楼,可是姑娘出手,救了沈万川一命?”
苏婉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先生何出此言?小女子昨日只是在客栈休息,并未去过醉仙楼。”
李慕白也不追问,只是轻轻摇着折扇,淡然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只是那‘影刃’的蚀骨针,阴毒无比,中者无救。昨日若非有人以巧劲震偏沈万川的筷子,他绝无生还之理。而当时在场之人,皆无此能力。唯有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昨日在客栈后院,姑娘烹制八宝葫芦鸭时,对火候与能量的掌控,已臻化境。放眼整个青州,能有如此手段,又恰好在附近的,除了姑娘,在下想不出第二人。”
苏婉沉默不语。这李慕白果然厉害,竟然连她做菜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
见她默认,李慕白笑了笑,继续道:“姑娘不必担心,沈万川那边,在下已打过招呼,他不会再来打扰姑娘。至于在下……只是想确认一下,并代一位……故人,向姑娘表达谢意。”
“故人?”苏婉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李慕白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
那是一枚玉佩,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熟悉的云纹,中间也是一个“宸”字!与她怀中那枚令牌的纹饰,一模一样!
苏婉瞳孔微缩!
李慕白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深意:“那位‘故人’说,若见到手持同样信物、且身负‘异禀’的姑娘,定要代他道一声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以及……那一碗鱼汤。”
鱼汤!
苏婉心中巨震!他连鱼汤都知道?!那山谷中的几日,他竟然一直与这李慕白有联系?这李慕白,果然是他的人!
这青州,根本就是他的地盘之一!自己竟然一头撞了进来!
看着苏婉变幻的脸色,李慕白温和地笑了笑:“姑娘不必多想。那位‘故人’并无他意,只是感念姑娘恩情。他让在下转告姑娘,前路漫漫,望自珍重。这青州,姑娘若想停留,无人敢扰。若想离开,车马盘缠,一应俱全。”
苏婉看着桌上那枚与自己怀中令牌同源的玉佩,又看了看眼前深不可测的李慕白,心中五味杂陈。
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往,却没想到,那人的影子,依旧如影随形。
这江湖,果然没那么好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李慕白,语气恢复了平静:
“多谢李先生告知,也请李先生转告那位‘故人’,他的谢意,我收到了。救命之恩已用令牌相抵,鱼汤之惠,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她站起身,拱了拱手:“青州虽好,非久留之地。小女子告辞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走,背影决绝。
李慕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桌上的玉佩,喃喃自语:
“陛下,您这‘微末心意’,人家似乎……并不领情啊。”
而走出听涛小筑的苏婉,抬头望了望青州城上空那片看似晴朗的天空,只觉得其中暗流汹涌,风云诡谲。
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立刻离开!
她的脚步,愈发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