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嚣终于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在外。
再次回到祠堂地下的密室,空气依然冰冷干燥,带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味。李子木把手里的风灯挂在墙上,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了石桌上堆积如山的古籍。
碧琪一进来就开始疯狂地翻阅那些羊皮卷。她的手抖得厉害,呼吸也急促不安,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沉稳。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碧琪指着一卷摊开的竹简,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子木哥,你看这里!《翡翠志·灾异篇》里写着:‘珠光若暗,翡翠蒙尘;人心若变,外魔必侵’。”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这和刚才雕像说的‘翡翠蒙尘,外敌已至’几乎一模一样!连用词都一样!”
李子木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实,那上面的古文虽然晦涩,但核心词汇与刚才广场上的“神谕”如出一辙。
“这就对了。”碧琪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涣散,“难道……真的是先祖显灵?难道张伟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劫数’?我们……我们是不是在逆天而行?”
在这一刻,碧琪作为翡翠村原住民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几百年的信仰教育,让她在面对这种“铁证”时,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和自我怀疑。
李子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卷竹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笃笃”声。
“碧琪,你相信我吗?”李子木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
碧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信。”
“那就听我说。这不仅不是神迹,反而是张伟露出狐狸尾巴的证据。”
李子木拿起那卷竹简,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这卷书是只有历代守护者才能看到的绝密,那张伟是怎么知道‘翡翠蒙尘’这四个字的?”
碧琪呆住了:“你是说……”
“只有两个可能。”李子木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他在村里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级别极高,看过这些史册;第二,他早就潜入过这里,或者通过某种手段窃取了这些信息。”
“他是在……背书?”
“不仅是背书,他在进行一次精心设计的‘钓鱼诈骗’。”
李子木走到石桌边,指着那些复杂的法阵图纸,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你想想看,如果你是全知全能的先祖,你看到张伟在村里捣乱,你会怎么做?”
“我会……降下雷劈死他?”碧琪下意识地回答。
“对啊!”李子木摊开手,“这就好比我是这个系统的管理员,发现有黑客入侵。我最直接的反应是封号、踢人、报警。我会直接说:‘那个叫张伟的小子是坏蛋,大家把他抓起来’。”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碧琪:“但这个所谓的‘神谕’说了什么?它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废话——‘旧法已腐’、‘需立新约’、‘寻石之心’。”
“这像是什么?这就像是那些街头算命的骗子,说着永远不会错的套话:‘你最近有血光之灾’、‘你命犯小人’。因为只有模糊,才能让人随意联想;只有模糊,才能制造恐慌。”
李子木走近碧琪,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真正的神谕应该是指向‘问题’的,比如‘去修好夜明珠’。但刚才那个神谕,指向的是‘权力’。它在暗示大家推翻长老会(旧法),去听那个新神使(新约)的话。”
“先祖不会关心谁当村长,只有野心家才关心。”
碧琪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后的愤怒:“他是把真话混在谎言里说……让我们因为害怕真话(史册记载),而不得不吞下他的谎言(夺权阴谋)。”
“宾果。”李子木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最高级的谎言——九真一假。”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嗡——嗡——”
那是一种极其低微的震动声,像是某种巨大的昆虫在振翅,又像是电流通过变压器时的低鸣。声音似乎是从密室更深处的那扇封印门后传来的——那是存放“圣珠”的核心区域。
李子木脸色一变,迅速贴到那扇封印门上聆听。
“这就是……圣珠的‘低语’吗?”他喃喃自语。
不同于广场上那种经过扩音器放大的虚假“天音”,这个声音充满了不稳定的躁动感。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发动机,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在衰弱。”李子木转过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长老们没说谎,法阵确实出了问题。张伟的到来或许不是‘天罚’,但他一定做了什么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握紧了手里那半把钥匙。
“碧琪,我们没时间怀疑自己了。张伟利用‘神谕’在前面抢班夺权,在背后,他正在物理层面上拆掉这个村子的根基。”
李子木的眼中燃烧起战斗的火焰,那是理智对抗狂热的决心。
“既然他喜欢引用史册,那我们就给他续写下一章——《斩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