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像白花花的毒火,把祠堂前的广场烤得发烫。
几千名村民围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半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那种混合了恐惧与亢奋的神情。在人群中央,李子木和碧琪被五花大绑,推搡到了那尊巨大的初代先祖雕像前。
“跪下!见神使不跪,罪加一等!”癞头三狠狠一脚踹在李子木的膝盖弯上。
李子木身形晃了晃,却没有跪,而是借势稳住了重心,冷冷地看着高台上的阿云。
今天的阿云,妆容比往日更加夸张。他的脸上涂满了红白相间的油彩,身上披着挂满玉坠的法袍,眼神狂乱而迷离——显然,为了这场“最终审判”,张伟加大了致幻剂的剂量。
“……罪人李子木,罪人林碧琪……”
阿云的声音经过那套简易扩音系统,嘶哑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你们勾结旧势力,阻碍‘天道均平’(分玉),还在矿山亵渎神灵,引来地龙翻身……你们是翡翠村的毒瘤!是外魔!”
台下的村民们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 “赶出去!赶出去!” “把他们扔进蛇窟献祭!”
坐在长老席上的赵严等人,此刻面如死灰。他们想说话,却被周围狂热的“护法队”死死盯着,只要敢开口,立马就会被定义为“同党”。
张伟站在阿云身侧,双手抱胸,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他看着被绑缚的李子木,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已经落入陷阱的困兽。
“时辰已到!”张伟低声提醒阿云。
阿云浑身一颤,像是被接通了电源,突然双臂高举,对着身后的先祖雕像发出了凄厉的呼喊: “伟大的先祖啊!请您睁开神眼,降下最后的神谕!告诉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两个污秽的罪人!”
“轰——”
早已准备好的信徒们点燃了巨大的香炉。那股熟悉的、带着甜腻味道的浓烟再次冲天而起,迅速笼罩了雕像。
全场瞬间死寂。几千人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令人战栗的“神迹”再次降临。
来了。
先是雕像的双眼,在那团化学烟雾的催化下,再次亮起了幽幽的绿光。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雕像内部传来,那是声波在空腔内共鸣的前奏。
“……吾乃……翡翠之祖……”
那个空灵、威严、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
村民们膝盖一软,就要像麦浪一样跪倒一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突生。
原本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李子木,手腕突然诡异地一扭。早在被绑之前,他就利用缩骨功的原理调整了肌肉状态,此刻一旦发力,绳索瞬间松脱。
“碧琪,动手!”
李子木一声暴喝,并没有逃跑,反而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在这个所有人都准备下跪的瞬间,逆着人流,疯狂地冲向了神坛!
“拦住他!他要亵渎神灵!”张伟脸色大变,惊恐地吼道。
癞头三和几个护法挥舞着棍子冲上来,但李子木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人,而是那尊雕像!
碧琪同时也挣脱了绳索(李子木提前教过她解扣技巧),她没有跑,而是猛地撞向了旁边的香炉,把一桶早已准备好的冷水狠狠泼了进去。
“滋啦——”浓烟瞬间被打断。
而此时,李子木已经冲到了雕像背面。
“……罪人当诛……剥皮……唔?!!”
那个威严的“天音”刚说到一半,突然变成了一声沉闷、滑稽的“唔”。
只见李子木单手撑在供桌上,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团早已浸透了湿泥的厚棉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死死地按进了雕像背面那个不起眼的细孔里!
物理断网。
广场上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雕像的“嘴”闭上了。
但是,因为后山回音洞里的“配音演员”并不在这个现场,他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在继续念稿子。
于是,极其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宏大、空灵、从雕像内部发出的“神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地下管道深处传来的、闷在罐子里的、细若游丝且充满了滑稽感的男人声音:
“(沉闷微弱的声音)……剥皮抽筋……以此谢罪……哎?怎么没回音了?喂?喂?老三,这管子是不是堵了?”
因为李子木堵住了共鸣腔的入口,声音无法进入雕像放大,只能顺着地下的缝隙漏出来一点点。
这声音不再威严,反而像是一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在窃窃私语。
全场几千名正准备磕头的村民,动作僵在了半空。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依然亮着绿眼(化学反应还在继续),却突然变成了“哑巴”甚至开始说“人话”的祖宗雕像。
“这……这是祖宗的声音?”王二挠了挠头,一脸懵逼,“怎么听着像隔壁村杀猪的刘二狗?”
李子木一手死死按住那个孔洞,缓缓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台上一脸惊恐的阿云和面色惨白的张伟。
他深吸一口气,用足以让前排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神吗?一个被人捂住嘴,就发不出声音的石头?”
他松开手,拔出那团湿布。
“……哎哟我去,这破管子怎么回事……”管道里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瞬间又变大了几分,通过雕像的空腔传了出来,清晰无比。
李子木再次按住。声音消失。 拔出。声音出现。 按住。消失。
这就好比一个最拙劣的开关游戏。
“看到了吗?”李子木把那团沾满泥土的破布扔在地上,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没有什么神迹。有的只是这一根通往后山回音洞的管子,还有一群把你们当傻子耍的骗子!”
这一刻,不需要复杂的解释。这种直观到了极点的“物理打假”,比任何辩论都更有冲击力。
“神……神是假的?” “那是管子传过来的声音?” “那是刘二狗的声音!我听出来了!”
人群中的恐惧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后的、火山爆发般的狂怒。
张伟看着这一幕,脚下一软,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太师椅上。
他知道,他的神权大厦,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