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杂役院,气氛明显不同往日。
那些或明或暗的窥探、嫉妒、乃至恶意,并未因张二狗从剑池归来而消散,反而更加浓烈,如同暴雨前的闷湿,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只是碍于他如今“声名”在外(尽管这名声颇为古怪),且似乎与药明谷的贵人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一时间倒也没人敢再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地使绊子。
赵干远远看见他,鼻子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眼神却比毒蛇还要阴冷。他知道,凌师兄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怒,这张二狗,离死不远了。
张二狗对此心知肚明,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疲惫中带着点“走了狗屎运”后恍惚的模样,应付完几个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前来打探消息的杂役,便缩回了自己的铺位。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闭目假寐,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今日在剑池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凌天羽那最后一击和那淬毒短刺的轨迹。
“速度、力量、角度都远超普通炼气八层……那短刺上的毒,腥甜中带着腐臭,似是‘蚀灵散’,能缓慢侵蚀灵力,毁人根基……好狠的手段。”张二狗心中冷意更盛。凌天羽这是不仅要他的命,还要让他死得痛苦不堪,身败名裂。
“下一次出手,必定更加雷霆万钧,或许……会假借宗门规矩,或是制造意外,让我死得‘合情合理’。”张二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板,“必须在他下次动手前,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杀的力量!”
炼气六层巅峰的修为,配合灵锻力的奇异和断剑之利,偷袭之下,或许能对炼气八层造成威胁,但正面抗衡,依旧胜算渺茫。更何况凌天羽身为外门天骄,手段法宝定然不少。
“修为提升非一日之功,眼下最能快速提升实力的,便是彻底掌握这断剑,以及……那式剑意!”张二狗目光锐利起来。
是夜,月黑风高。
张二狗悄无声息地潜出杂役院,并未前往往常的照天坪,而是绕了更远的路,来到后山一处更为偏僻、荒废已久的采石场。这里乱石嶙峋,深坑遍布,人迹罕至,正是试验剑招的绝佳场所。
他取出断剑。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断剑自身那黯沉的幽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它古朴而残缺的轮廓。
灵锻力缓缓注入,剑身那云雷夔纹依次亮起微光,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剑池一行,不仅让它灵性复苏不少,更似乎唤醒了一些沉睡的东西。
张二狗屏息凝神,心神沉入丹田,沟通那枚得自剑冢的上古剑意碎片。
霎时间,一股苍凉、霸道、斩灭一切的意蕴自他心底升起!不同于华阳剑诀的堂皇正大,这剑意更显古老、纯粹、极端,只为杀伐与毁灭而生!
他手腕一动,断剑随之挥出!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呼啸的剑气,只有一道极淡、极细的黑色丝线般的痕迹,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嗤啦!
前方一块半人高的坚硬青石,无声无息地从中间裂开,断面光滑如镜,甚至过了片刻,上半截石块才缓缓滑落,轰然砸在地上!
好可怕的锋锐!好凝练的毁灭意蕴!
张二狗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一剑的威力,远超他的预料!几乎抽掉了他丹田三成的灵锻力!而且极难操控,方才他只是勉强将其引导发出,根本无法做到精细控制。
“这剑意……太过霸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和心神,驾驭起来还是太过勉强,只能作为搏命的底牌,轻易不可动用。”张二狗喘了口气,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底牌越强,生存的资本就越厚!
他休息片刻,又开始练习那式经过现代思维优化的《星辉基础剑诀》杀招——流星刺。此法讲究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瞬间爆发,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穿透。
以往练习,总是差些火候,不是力量凝聚不够,就是发力技巧欠缺,空有其形。
但此刻,修为提升至炼气六层巅峰,灵锻力更加凝练精纯,对力量的掌控也因剑池之行和连日磨练而大大提升。再次施展,感觉已然不同!
断剑破空,速度激增!剑尖之处,灵锻力高度压缩,甚至隐隐形成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气旋,发出尖锐的嘶鸣!
噗!噗!噗!
他身形如电,在乱石间穿梭,断剑每一次刺出,都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孔,孔洞边缘光滑,毫无裂纹!
威力、速度、精准度,全面提升!
“还不够!”张二狗并未满足。他回想起今日剑池中,那无数剑意流转的轨迹,虽然驳杂,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他尝试着将一丝对那剑意流转的感悟,融入这式“流星刺”中。
出剑轨迹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不再是简单的直线突刺,而是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弧度与变化,如同溪流中的游鱼,难以捉摸,却更显刁钻毒辣!
嗤!
一块巨岩被从中刺穿,剑孔不再是规则的圆形,而是带着一丝螺旋状的扭曲,破坏力明显增强!
“有门!”张二狗心中一喜。融合剑意感悟,哪怕只是一丝皮毛,也能让剑招威力倍增!
他不知疲倦地练习着,将灵锻力耗尽又恢复,恢复又耗尽,一次次压榨着自己的极限。汗水浸透衣衫,又被夜风吹干,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
后半夜,他开始练习“藏锋诀”与身法的结合。气息时而缥缈如烟,时而锐利如剑,身形在乱石阴影中时隐时现,如同鬼魅。这是为日后可能发生的追杀与反杀做准备。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张二狗才停下。他浑身肌肉酸痛,灵力几乎枯竭,精神却异常亢奋。
一夜苦修,收获巨大。对断剑的掌控,对剑意的理解,对自身力量的运用,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虽然修为没有再次突破,但战斗力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仔细抹去练剑的痕迹,这才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躯,悄无声息地返回杂役院。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仿佛剑池边的冲突从未发生。
但张二狗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愈发汹涌。凌天羽那边越是沉默,接下来的风暴恐怕就越是猛烈。
他不动声色,白日干活,夜间苦修,同时更加留意杂役院内的风吹草动。
他发现,石猴儿似乎更加躲着人了,每次看到他都眼神闪烁,匆匆避开。而赵干,则往内门方向跑得更加勤快,每次回来,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残忍。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日傍晚,张二狗刚挑完水回来,刘平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道:“二狗哥,我刚才去内门送东西,好像听到点风声……”
“什么风声?”张二狗放下水桶。
“好像……好像是关于你的。”刘平虎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听两个外门师兄嘀咕,说什么‘执事堂接了举报’、‘私藏违禁’、‘要彻查杂役院’……还、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张二狗目光一凝。来了!果然是要从宗门规矩上下手!私藏违禁?这罪名可大可小,一旦被坐实,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重则当场格杀!
“知道是什么违禁物吗?”张二狗平静地问。
“不、不清楚……他们就说了几句就走了……”刘平虎摇摇头,一脸担忧,“二狗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你去求求药明谷那位苏师兄?”
张二狗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多谢你了,平虎。”
刘平虎还想说什么,见张二狗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忧心忡忡地走了。
张二狗回到屋内,坐在铺上,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私藏违禁……是想搜查我的铺位?还是想强行栽赃?”他心思电转,“赵干这两日频繁出入内门,定然是在运作此事。执法堂若来,绝不会听他一面之词,必然要有‘确凿证据’……”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简陋的铺位。断剑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从不放在这里。对方若想栽赃,必然会趁他不在时动手。
“既然如此……便给你们一个‘证据’。”张二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是夜,他等到同屋杂役都睡熟后,悄无声息地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他这几日暗中收集的、沾染了微弱妖气的野兽骨骼碎片(来自那日被击伤的剑齿豹逃窜路径上),以及一小撮色泽诡异、散发着淡淡腥味的药粉(是他用几种普通草药混合捣碎,模仿某种劣质毒药的气息)。
他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枕头下面那个原本空着的暗格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狸猫般溜出屋子,并未远离,而是藏身于屋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气息与藏锋诀完美融合,如同枯木,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上中天。
果然,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杂役房外。正是赵干和他的一个心腹跟班!
两人在门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鼾声均匀,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拨开门栓,溜了进去。
片刻之后,两人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那跟班对着赵干点了点头,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赵干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狞笑,两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树上,张二狗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如星。
鱼饵已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足够他,再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