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如同银白色的巨箭,撕开南中国的暑气,仅仅三个多小时,便将刘峰从潮湿闷热的南海之滨,送回了熟悉的湘江之畔。当列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长沙南站到了”的提示音时,刘峰提着行李走下火车,一股熟悉而又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包裹。
与深圳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热不同,省城的热是干爽而暴烈的,像一团无形的火焰,灼烧着皮肤,却不会让衣服紧贴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樟树香气和隐约食物辛香的味道,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故乡气息。
他没有立刻开始寻找商铺,快递也没这么快到。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洗去一身的风尘和疲惫。他选择了在陈静家附近的八一路上,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实惠的商务酒店。这里离市中心不远,交通方便,也让他心里觉得更安稳些。
办理好入住,走进标准化的酒店房间,冷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燥热。他放下行李,甚至来不及打量房间的陈设,便径直走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刘峰站在水幕中,闭上了眼睛,任由水流冲刷着头发、脸颊和身体。这一次,他没有像在深圳时那样,争分夺秒地五分钟解决战斗。
在深圳,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吃饭是狼吞虎咽的快餐,洗澡是战斗般的冲洗,连睡觉都像是为了给身体充电而不得不进行的程序。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他那根紧绷的弦从未真正松弛过。
而此刻,在家乡的土地上,在这样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里,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慢下来。
他挤了大量的沐浴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手指划过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覆盖着一层在深圳奔波半年积攒下来的、细微的油腻和疲惫。他用力地搓洗着,仿佛要将那些熬夜的痕迹、维修台的松香、华强北的喧嚣,以及那场大病带来的虚弱感,统统从毛孔里冲刷出去。
水流声在安静的浴室里回响,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洗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感觉皮肤微微发红,甚至有种快要被搓破的错觉,才意犹未尽地关掉了水。
用柔软的白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从行李箱里拿出的、带着洗衣液清香的干净t恤和休闲裤,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和轻松感传遍全身。仿佛卸下了一层看不见的、沉重的盔甲。
他走出浴室,将自己摔在酒店洁白柔软的大床上。床垫恰到好处地承托着身体,与深圳出租屋里那张硬板床天差地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是空调制造的干燥凉意,没有深圳那种若有若无的海腥味和潮湿感。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惬意。
窗外是省城夏日下午的喧嚣,车流声、人声隐约传来,却不再像深圳那样带着咄咄逼人的紧迫感,反而有种人间烟火的踏实。他躺在那里,什么也没想,只是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彻底的放松。肌肉不再紧绷,神经不再焦虑,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而平稳。
这不仅仅是一次身体的清洁,更像是一次精神的洗礼和归位。他终于从那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状态中脱离出来,踩在了家乡坚实而温暖的土地上,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他知道,创业的艰难、身体的挑战都还在前方等着他。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安静的酒店房间里,他允许自己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惬意,为接下来的战斗,积蓄最纯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