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猛刚踏进实验室门，后脚还没完全迈进来，就被莱因哈特博士的目光盯在了原地。
对方没像上次和汉斯就是一起见面那样，而是双手交叠放在金属桌沿上。
桌上摊开着一叠打印纸，纸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曲线，最上面那张的右上角，印着贺猛的名字。
“关上门。”莱因哈特的声音比之前沉了些，浅棕色头发垂在银边眼镜旁，镜片反射着头顶冷白的灯光，“我们需要聊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小伤’，是基因冲突。”
贺猛的手顿在门把手上，指节无意识地抓紧。
他本来还想藏着掖着，可对方摊开的纸上，连他昨天凌晨三点翻来覆去没睡着、体温升到38.2度的记录都有，根本瞒不住。
他咬了咬后槽牙，反手带上门，金属门“咔嗒”一声扣上，把走廊的脚步声彻底隔在外面。
“你怎么会有这些？”
贺猛走到桌前，目光扫过纸上的数字，心跳莫名加快——那些曲线的波动频率，和他每次发热时的难受程度几乎完全对应，“你一直在盯着我？”
“不是‘盯着’，是监测。”
莱因哈特拿起最上面那张纸，指尖点在一条陡峭的红色曲线上，“你上了救生艇之后，我让沈佑铭给你注射‘自愈催化剂-3型’后，就在你静脉里留了微型监测器，直径不到两毫米，不会影响你的活动，只会记录体温、心率和基因活跃度。”
贺猛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胳膊，上次注射的位置在肘窝，现在摸上去只剩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他心里窜起一股火，又混着点慌：“你没经过我同意就装这东西？又是什么鬼实验吗？”
“那是为了救你。”莱因哈特把纸放下，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台比之前更大的检测仪，机身是银灰色，侧面有一排接口，“催化剂激活的自愈基因，在你体内的活跃度远超预期——前四个使用者的基因活跃度峰值是120，你昨天达到了217。活跃度越高，自愈能力越强，但和原生基因的冲突也越剧烈。”
贺猛没说话，只是看着莱因哈特把检测仪的电源线插上，仪器启动时发出轻微的“嗡”声，屏幕慢慢亮起，显出一片蓝色的背景。
他握着拳头，手心又开始发热，是那种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烫，和平时打架累出来的热完全不一样，这种热像有小虫子在血管里爬，爬过哪里，哪里就发紧。
“阿武把我送过来就是为了让你来拿我做实验的吗？”贺猛目光有些警惕的望着对方说着。
“不是，来，坐在这里吧。”
莱因哈特指了指金属桌旁的一把高脚椅，椅子上铺着一层黑色的软垫，“先做基础体征监测，然后抽静脉血做基因测序，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再等了。”
贺猛迟疑了两秒，还是坐了上去。
椅子有点凉，他刚坐下，就感觉后腰的肌肉突然抽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得他下意识往前挪了挪。
莱因哈特正好转身，看见他的动作，眉头皱了一下：“是不是腰侧疼？刚才监测器传回来的数据显示，你腰椎附近的基因冲突最剧烈。”
贺猛愣住了，他确实总觉得腰侧发疼，尤其是昨天帮阿武搬东西时，稍微用点力就疼得直咧嘴，他还以为是累着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声音发紧，既生气对方的隐瞒，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身体。
“微型监测器能捕捉到局部组织的应激反应。”
莱因哈特拿出三根带着细导线的探头，探头顶端是软的，像软橡胶材质，“把袖子卷到肘窝，左边胳膊。”
贺猛没反驳，抬手把工装外套的袖子往上卷，露出小臂。
他的胳膊上还留着之前打架蹭的疤，不过都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只有肘窝那处注射针孔，还能看见一点淡红色。
莱因哈特拿着探头走过来，先在他肘窝处喷了点透明的液体，凉丝丝的，稍微压下去一点体内的热流。
“这是导电凝胶，能让探头更准确地捕捉信号。”
莱因哈特一边说，一边把第一个探头贴在贺猛的肘窝，导线另一端插在检测仪上，“别紧张，只是记录血管里的基因活动，不疼。”
探头刚贴上去时没什么感觉，可过了两秒，贺猛突然觉得肘窝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意，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窜。
他下意识想缩手，莱因哈特按住他的胳膊：“别动，信号会断。”
贺猛只好忍住，眼睛盯着检测仪的屏幕。
屏幕上慢慢出现一条绿色的线，一开始很平缓，可没过多久，就开始上下波动，幅度越来越大，还时不时跳出几个红色的数字——209、211、213。
“基因活跃度还在升。”莱因哈特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他把第二个探头贴在贺猛的腰侧，又喷了点导电凝胶，“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腰侧更烫了？”
贺猛点头，何止是烫，刚才那阵抽疼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明显，像有个小火球在腰侧烧。
“嗯，有点疼。”他咬着牙，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虚弱。
在沪上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受伤扛着，可这次的疼不一样，是从身体里面发出来的，抓不住，也揉不到。
莱因哈特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
第三个探头贴在贺猛的额头时，贺猛突然打了个颤，额头的皮肤本来就在出汗，冰凉的探头贴上去，和体内的热流撞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他抬手想擦汗，却被莱因哈特拦住：“别擦，汗会影响探头信号。”
“到底怎么回事？”贺猛的声音有点发哑，屏幕上的绿色线条已经快跳出显示范围了，红色数字也涨到了219，“为什么我的基因冲突比别人厉害这么多？”
“因为你的原生基因序列特殊。”
莱因哈特伸手调整了一下检测仪的旋钮，屏幕上的线条稍微平稳了些，“前四个使用者的原生基因比较‘温和’，自愈基因激活后，它们会慢慢适应。
但你的原生基因攻击性很强，就像守护领地的狼，不允许外来的自愈基因‘占领’，所以才会一直冲突。”
贺猛抓紧了另一只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想起之前断片的样子，上次在船舱走廊里，他只是走了两步，眼前突然就黑了，耳朵里嗡嗡响，等他回过神时，已经靠在墙上了，幸好当时没被别人看见。
“那次意识断片呢？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莱因哈特把一个笔记本放在桌 上，快速写着什么。
“基因冲突会影响大脑的供氧，你想想，身体里的基因一直在打架，血液都去‘支援’它们了，大脑自然会缺氧，一缺氧就会断片。
如果冲突一直加剧，断片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最后可能会……”
莱因哈特没说下去，但贺猛已经明白了。
他心里一沉，像被一块石头压着——他要是真的一直断片，甚至醒不过来，沈哥和老周怎么办？他们还等着自己一起回去，等着一起修船，等着一起找下一个港口。
“会怎么样？”贺猛还是问了，他想知道最坏的结果，也好有个准备。
“可能会陷入深度昏迷，再也醒不过来。”
莱因哈特放下笔，抬头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隐瞒，“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只要找到匹配的抑制剂，就能缓解冲突。”
“抑制剂？”贺猛抓住这三个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有吗？”
“有，但需要调整剂量。”
莱因哈特转身走到货{+}打开后，里面放着几支透明的针剂，标签上写着“基因冲突抑制剂-2型”，“这是之前给前四个使用者用的，但你的情况不一样，直接用会没效果，甚至可能加重冲突，需要先测你的血液，根据基因序列调整成分。”
他说完，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空针管，又拿出一个贴着“抗凝剂”标签的小瓶子，抽了一点进去，然后走到贺猛面前：“还是左边胳膊，抽五毫升血，很快。”
贺猛看着针管，心里有点发怵，不是怕疼，是怕抽完血后，身体又出现什么奇怪的反应。
但他没别的选择，只能把胳膊伸得更直些：“你快点。”
莱因哈特的动作很稳，针尖刺破皮肤时，贺猛只觉得轻微的一下疼，比被蚊子叮还轻。！血液慢慢被抽进针管，是暗红色的，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可抽完血，拔出针头的瞬间，贺猛突然觉得胳膊有点发麻，从肘窝一直麻到手腕，像有电流顺着血管流下去。
“怎么回事？”他赶紧问，抬手想揉胳膊，却被莱因哈特按住：“别揉，用棉签按住针孔，揉会让麻意更明显。”
莱因哈特递过来一根棉签，贺猛接过来按住针孔，手指能感觉到棉签慢慢被血浸湿。
麻意持续了大概半分钟才退下去，他松了口气，却看见莱因哈特拿着装着他血液的针管，走到另一台仪器前，把血液慢慢注入一个透明的试管里。
试管里本来有淡蓝色的液体，血液进去后，两种液体慢慢混合，一开始没什么变化，可过了几秒，液体突然开始冒泡，颜色也慢慢变成了淡紫色。
“这是基因反应试剂。”莱因哈特看着试管，“颜色越紫，说明冲突越剧烈——你看，你的血液已经快变成深紫色了，前四个使用者最多只是淡粉色。”
贺猛走过去，盯着试管里的液体，心里更慌了。
淡紫色的液体还在轻微冒泡，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那调整抑制剂需要多久？”
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最快两个小时。”莱因哈特把试管放进一个恒温箱里，“先让血液和试剂充分反应，我需要根据反应结果调整抑制剂的成分比例。
这两个小时里，你得留在实验室，我要随时监测你的基因活跃度，如果超过230，就得先做应急处理。”
贺猛点点头，走到墙角的椅子上坐下。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嗡嗡”声和莱因哈特写字的“沙沙”声。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稍微歇一会儿，可刚闭上眼，就觉得浑身的热流又开始窜，从胸口到四肢，像有无数个小火球在烧。
他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汗，连脖子后面都湿了。“我有点热。”他对莱因哈特说，声音有点发虚。
莱因哈特立刻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体温计，递给他：“夹在腋下，测三分钟。”
贺猛接过体温计，夹在左边腋下。体温计是水银的，夹上去凉丝丝的，稍微缓解了点热意。
他看着莱因哈特又走回检测仪旁，调出刚才的记录，眉头一直皱着，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像是在计算什么。
“莱因哈特博士。”贺猛突然开口，“前四个使用者，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莱因哈特的手指顿了一下，回头看他：“都很稳定，没有再出现基因冲突，他们的抑制剂调整好后，只注射了两次，就完全适配了。”
“那我呢？”贺猛追问，“我需要注射几次？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发热、断片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