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灯的金光漫过镜心殿的青砖，李青掌心的梅印突然发烫，那截一直别在腰间的梅枝令牌竟自行飘起，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转瞬便绽出一朵莹白的梅花。花瓣轻盈飘落，恰好落在云逍摊开的百鬼幡碎片上——那碎片是先前与赵玄阴影偶缠斗时，从对方幡旗上撕下的残角，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色血迹。
“滋啦——”
梅花瓣触到碎片的瞬间，像是火星落进了灯油里，淡金色的纹路顺着血迹蔓延，原本残缺的幡角竟“咔嗒”一声嵌回原位，补全的部分隐约显出几行字。众人凑近去看，只见幡面上用朱砂写着：“玄阴真身是……”后面的字迹被一团暗红的血渍糊住，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玉麒麟的……”云逍指尖拂过血渍，眉头紧锁，“这血不是影偶的朱砂血，是活人的血。”他抬头看向李青，“赵玄阴故意留了半截话，显然这‘玉麒麟’是关键。”
黄大仙在一旁啃着刚从墙角叼来的铜环，闻言突然“嗷”地一声跳起来，尖牙咬得咯咯作响：“玉麒麟？那不是城南最大的当铺吗？上个月俺还去那儿当过冬毛，掌柜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说话细声细气的，不像会玩影偶术的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着嘴痛呼一声，一颗带血的尖牙从嘴角滚落在地。那牙刚触到地面，殷红的血珠便顺着地砖缝隙渗开，恰好流到百鬼幡碎片的血渍上。
“快看！”苏荣突然指着幡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团暗红的血渍被黄大仙的牙血浸染后，竟像被清水冲淡的墨汁般缓缓化开，露出了被盖住的三个字——“账房先生”。
“玉麒麟的账房先生？”李青捏紧了梅枝，花瓣上的金光突然转向殿门方向，梅枝令牌也随之调转枝头，尖端直指南京城的方位，“看来这梅枝是在给我们指路。”
黄大仙吐掉嘴里的碎牙，含混不清地嘟囔：“账房先生？俺记得那人，总穿件灰布长衫，算盘打得噼啪响，上次俺当毛的时候，他还盯着俺颈间的金项圈看了半天，眼神阴沉沉的……”他突然打了个寒颤，“难怪觉得眼熟！赵玄阴影偶的眼神，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苏荣将本命灯小心地收入琉璃盏，灯芯的金光透过琉璃映在她脸上，神色凝重：“赵玄阴能在影偶术里藏这么深的线索，说明这账房先生绝不是普通角色。玉麒麟当铺背靠南京城最大的商会，若他真是玄阴真身，怕是整个江南的影偶网络都由他掌控。”
云逍将补全的百鬼幡碎片折好塞进袖中，青铜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梅枝指向南京，看来得跑一趟了。不过玉麒麟当铺白天人多眼杂，直接上门怕是打草惊蛇。”
“俺知道后门！”黄大仙突然拍着胸脯，尖牙漏风也不妨碍他得意，“上次俺偷摸去捡掌柜掉的碎银子，看见账房先生每天亥时会从后门出来，去巷尾的馄饨摊吃碗荠菜馄饨。”
李青看了眼窗外，月色已爬上殿顶的飞檐：“亥时还有三个时辰，正好准备一下。”他抬手接住飘落的梅花瓣，花瓣在掌心化作一枚小巧的梅形符篆，“这符篆能破低级影偶术，大家贴身收好。”
苏荣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瓷瓶：“这里面是‘显形粉’，遇到影偶撒过去，能让他们现原形；这个是‘锁魂水’，对付操控影偶的人效果最好。”她将瓷瓶分发给众人，指尖触到云逍的掌心时，两人都顿了一下——云逍掌心里的幡印与苏荣的水印竟同时亮了亮。
黄大仙早就按捺不住，爪子在地上刨出几道浅痕：“俺去备马车！上次拉货的王老汉说，他的马车能跑赢城里最快的马！”话音未落，已化作一道金光窜出殿门。
李青望着他的背影失笑，转头看向云逍：“你觉得这账房先生会不会是赵玄阴的真身？”
“不好说。”云逍摩挲着百鬼幡碎片，“赵玄阴最擅长用影偶替身，说不定这账房先生也只是个幌子。但梅枝不会错，南京城必然藏着关键线索。”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账房先生盯着黄大仙的金项圈看，恐怕不只是贪财——黄大仙的项圈是用上古灵犀骨做的，能镇邪祟，影偶术最忌这个。”
苏荣将琉璃盏放进随身的锦囊：“本命灯的光芒比刚才亮了些，说明清玄师姐的残魂正在聚拢。只要找到玄阴真身，或许就能彻底解开她的封印。”她抬头看向李青，眼里映着灯火，“走吧，别让黄大仙把马车拆了。”
三人赶到南京城时，恰逢亥时将至。玉麒麟当铺后巷的石板路泛着潮气，巷尾的馄饨摊挂着盏昏黄的油灯，摊主正弯腰往锅里撒着葱花，白雾缭绕中，一个瘦高的身影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戴着副圆框眼镜，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着，节奏竟与影偶术的咒诀暗合。
“就是他。”黄大仙躲在墙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你看他手指敲的，跟赵玄阴操控影偶时一模一样！”
李青示意众人压低身形，梅枝令牌在掌心微微发烫，尖端稳稳指向那身影。云逍悄然展开百鬼幡碎片，幡面上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红光，“账房先生”四个字格外清晰。
“老板，一碗荠菜馄饨，多放辣。”那账房先生突然开口，声音细弱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与黄大仙描述的“细声细气”截然不同。
摊主应了声，转身去舀馄饨时，账房先生的手指突然加快了敲击速度。巷口的阴影里，几个模糊的人影缓缓站起，动作僵硬如木偶，正是之前在古墓里见过的影偶！
“动手！”李青低喝一声，梅形符篆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光射向影偶。符篆触到影偶的瞬间，那些人影突然像被点燃的纸人般冒出黑烟，在地上缩成一团灰烬。
账房先生猛地抬头，眼镜片反射着油灯的光，看不清表情。他猛地掀翻桌子，馄饨汤泼了一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串紫檀木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倒比我预想的早来半个时辰。”
“赵玄阴？”云逍拔剑出鞘，青铜剑的寒光劈开雾气，“别装了，你的影偶术瞒不过梅枝的指引。”
账房先生突然笑了，笑声像算盘珠子在摩擦：“影偶术？那不过是小玩意儿。”他抬手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竟是纯黑的，“你们以为破了几个影偶就赢了？太天真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算盘突然炸开，算珠化作无数细小的影偶，密密麻麻地扑了过来。黄大仙怒吼一声，张口喷出灵犀骨项圈，项圈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屏障，将影偶挡在外面，尖牙咬得咯吱响：“俺的项圈专克你们这些邪祟！”
苏荣迅速撒出显形粉，粉色的粉末落在影偶上，竟显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在汴河被影偶抓走的百姓！
“他们还活着！”苏荣惊呼，“这些影偶里裹着活人的魂魄！”
账房先生冷笑：“不然怎么叫‘活傀术’？比影偶术有趣多了，不是吗？”他突然指向李青，“你的梅枝能破影偶，能破活傀吗？”
李青没有答话，只是将梅枝令牌举过头顶。那朵莹白的梅花突然绽放，花瓣如雨般落下，每片花瓣触到活傀，里面便传出一声解脱的叹息，百姓的魂魄从影偶中飘出，化作光点消散在月色里。
“不可能！”账房先生脸色骤变，算盘珠的碰撞声变得慌乱，“这是清玄的本命灵力……你怎么会有？”
“你果然认识清玄师姐。”李青步步逼近，梅枝的光芒越来越盛，“当年你偷学活傀术被逐出师门，怀恨在心，才借玉麒麟当铺做掩护，用百姓魂魄修炼邪术，对不对？”
账房先生的身影开始扭曲，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是又怎样？清玄凭什么什么都比我强？师父偏心她，连你李青也护着她！”他突然嘶吼一声，全身爆发出黑雾，“我要让你们都变成活傀，永世不得超生！”
黑雾中，无数活傀从地里钻出，个个举着刀斧，正是之前在古墓里逃脱的影偶军。云逍挥剑斩开迎面扑来的活傀，对苏荣喊道：“用锁魂水！他的本体在黑雾中心！”
苏荣立刻掷出瓷瓶，锁魂水在空中炸开，黑雾瞬间被冲开一个缺口。李青抓住机会，梅枝直指缺口中心：“清玄师姐，醒醒！”
本命灯的光芒突然从苏荣的锦囊里冲出，与梅枝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光柱射向黑雾。黑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账房先生的身影在光柱中扭曲、消散，最后只剩下一串紫檀木算盘落在地上，算珠上刻着的“玄阴”二字渐渐褪去，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清风”——那是清玄师姐失踪前，给师弟取的名字。
活傀们失去操控，纷纷瘫软在地，化作堆堆木屑。黄大仙叼着找回的金项圈，看着地上的算盘哼了一声：“原来是个嫉妒精，亏俺还以为多厉害。”
云逍收起青铜剑，百鬼幡碎片上的字迹已经完全清晰，末尾写着：“清玄魂封于梅树之下。”
李青捡起算盘，梅枝令牌突然指向城北的方向，枝头的梅花飘落，在地上拼出“梅林”二字。
“看来要去城北的梅林找找了。”苏荣握紧锦囊，本命灯的光芒比之前明亮了数倍，“清玄师姐，再等等我们。”
月色下，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只有馄饨摊的油灯还亮着，摊主望着满地木屑，摇了摇头，往锅里又添了勺清水，白雾再次弥漫开来，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过。而城北的梅林深处，一株千年古梅的枝干上，正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冰霜下，隐约可见一张沉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