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洼村的日头爬到头顶时,文脉碑突然泛起层淡淡的光晕,像是被阳光镀上了层金边。李青正帮着刘木匠抬断成两截的竹匾,眼角余光瞥见碑面的“云”字竟渗出红光,之前模糊的笔画变得棱角分明,连笔锋里藏着的韧劲都看得清清楚楚。
“快看!”他丢下竹匾跑过去,指尖还沾着竹篾的毛刺,却顾不上疼。只见“云”字下方的石面正簌簌剥落细屑,露出几行新的刻字,是用极细的凿子一点点刻上去的,笔画间带着玉麒麟特有的遒劲:“泰山有三劫,墨瓮、史魂、封禅台。过此三关,方见人心。”
“墨瓮是石洼村,史魂是司马迁祠,封禅台……”云逍的指尖抚过“封禅台”三个字,刻痕里嵌着的金粉突然亮起,与他掌心的百鬼幡碎片产生共鸣,“玉麒麟前辈早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这三劫是他给我们划的关隘。”
苏荣凑过来,放大镜下,刻字的凹槽里藏着更细的纹路,是用文气勾勒的地形图——墨瓮处标着口井,史魂处画着本翻开的书,封禅台处则是座高耸的石碑,碑底有个向下的箭头,直指地心,“这箭头……难道文煞狱在封禅台地下?”
“多半是。”李青想起文脉碑里的金丝,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与此刻的地形图隐隐重合,“姑丈是想用这三关,让我们一步步摸清阴无常的路数。墨瓮是练文魄的引子,史魂是补全‘史’魄的关键,到了封禅台,就是正邪最后的了断。”
黄大仙突然跳上碑顶,对着“人心”二字龇牙。李青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发现那两个字的刻痕比别处深,像是反复凿过,字底竟藏着个极小的八卦阵,阵眼处嵌着颗米粒大的珍珠,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是素心师姐常戴的那种南海珠。
“‘方见人心’……”云逍咀嚼着这四个字,突然想起阴无常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玉麒麟前辈是在提醒我们,最后这关,考验的或许不是法术,是分辨人心的能力。”他摸了摸怀里的梅形玉佩,背面的“赠”字像是活了过来,“阴无常是云家叛徒,可他为何偏偏执着于文魄?这里面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老周蹲在碑前,用醒木轻轻敲着石面:“俺不懂啥大道理,可这碑上的字说得实在——过三关见人心。就像说书里的英雄,闯过刀山火海,最后看清的往往不是敌人的阴谋,是自己心里的那点念想。”他这话糙,却让李青心头猛地一亮。
可不是吗?在石洼村,他们看清的是村民们被操控却未泯的正气;到了司马迁祠,要面对的是史书里藏着的千年史魂;而最终站在封禅台时,或许要直面的,是自己心里的执念——对素心师姐的牵挂,对云家过往的追问,对玉麒麟托付的责任。
苏荣将那颗珍珠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手心。珍珠接触到她指尖的雪莲粉,突然散出淡淡的梅香,与李青道袍上的胎记气息相融:“这颗珠子是素心姑娘的,玉麒麟前辈把它藏在这里,是想告诉我们,她的‘心’,始终与我们同在。”
话音刚落,文脉碑的光晕突然散去,刻字重新被石粉覆盖,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颗珍珠和地形图的记忆留在众人心里。李青望着恢复平静的碑面,突然明白玉麒麟的苦心——他不是在给后人铺路,是在教他们如何自己找路。
“该走了。”云逍站起身,青铜剑在鞘里轻鸣,“三日后亥时,文煞狱要开,我们得在那之前赶到韩城,守住《史记》真迹。”他回头望了眼文脉碑,阳光照在石面上,映出众人的影子,像幅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劲的画。
村民们又来送行,这次多了个新物件——刘木匠连夜赶制的木牌,上面刻着“文脉永固”四个大字,刷了桐油,在光下亮闪闪的。张老汉把木牌立在村口,对着文昌庙的方向作揖:“有这牌在,邪祟再敢来,俺们就用它砸回去!”
李青接过教书先生塞来的《史记》抄本,纸页泛黄,却透着股墨香:“先生说,带着这个赶路,就当是提前沾沾史魂的正气。”他翻开第一页,“太史公曰”四个字刚入眼,就觉得后背的白梅胎记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
山路往西北延伸,石洼村的炊烟渐渐缩成个小点。李青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文脉碑在阳光下沉默矗立,像位守诺的老者,将三关的秘密藏进石缝,只等有缘人用脚步去唤醒。
他握紧手里的抄本,指尖划过“究天人之际”几个字。前路的悬念依旧重重——阴无常会在司马迁祠设下什么陷阱?史魂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素心师姐的魂魄,是否真如珍珠暗示的那样,从未走远?
但此刻,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他知道,这三关不是孤立的坎,是串在一起的绳,一头系着过去的嘱托,一头牵着未来的真相,而握着绳头的,是他们自己的手。
风里传来远处的钟声,这次不再沉闷,反而带着股清亮,像是太史公在千年前敲响的警钟,提醒着每个走在路上的人——路虽远,行则将至;关虽险,心诚则灵。
悬念在前方的烟尘里招手,而他们的脚步,已经踏响了第二关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