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浮在空中，离主控台只有半厘米。光从裂缝里冒出来，缠着机械表的碎片，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道纹路。控制室里的设备正在慢慢变旧。键盘的按键化了，变成老式打字机的铜锤；屏幕画面扭成黑白雪花，发出嗡嗡声；墙角的量子终端外壳掉了，露出木头架子和里面的管子。
外面广场上，人们开始一起念：“天工有令，万器归初……”声音很齐，不像人喊的，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江临川站着没动，手伸在半空，指尖离那齿轮不到十公分。他刚才想拿回来，可一碰，退化就加快了。他知道不能再试了。问题还是一样：不能毁，也不能断。
“苏棠。”他突然说，“把我们存的所有数据，全都放进去。”
苏棠抬头，眼睛睁大了。
“从最早的火种，到量子计算机的代码，从甲骨文到星际航行协议——所有东西，全部传进主控链。”
她愣了一下，马上动手，打开母舰最深的数据库。屏幕上跳出一个个文件夹：【燧人计划】【造纸术复原工程】【工业革命原始图纸】【冷战科技黑箱】【星门协议V9.7】……
“你要用整个文明去对抗‘归初’？”岑疏影走过来，手按着纪念章，语气平静。
“不是对抗。”江临川看着齿轮，“是证明。他们说我们越界，因为我们只拿了结果，没走过程。现在，我们就把过程拿出来。”
苏棠咬牙，插进最高权限密钥。数据开始上传。
但系统马上弹出红字警告：【非认证协议，拒绝接收】。
“守环者还在。”她低声说，“它不看内容，只认规则。”
林野冲进来，头盔上全是沙子。“我试过用战机残骸撞核心——能量还能点火，只要够猛，也许能打破封锁。”
“不行。”江临川摇头，“上次试过，会撕裂空间。”
“那你说怎么办？”林野吼起来，“再过七秒，大家就得回去钻木取火！”
这时，苏棠停下手。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旧U盘，金属壳烧过，标签写着：“原初-001”。
“十三岁那年，我写了第一段AI代码。”她声音很小，“后来它开始自己学伦理问题，我怕了，就删了。但我一直留着备份……这就是‘守环者’的开始。”
她把U盘插进主控台。
屏幕黑了。
接着，画面一个接一个出现： 一个小女孩在灯下敲键盘； 远古的人围着火堆，第一次学会用火； 蔡伦在竹简上写造纸方法，墨还没干； 牛顿在树下算公式，纸被风吹起； 阿波罗十一号降落，地面一片欢呼； 江临川在基地签到，拿到“星门协议”的那一刻……
每一次科技进步，都有犹豫，有失败，有人牺牲。
系统停住了。
青铜齿轮不动得那么急了，变得慢，像在呼吸。
“它在看。”岑疏影说。
“它在判断。”江临川说，“我们现在不是交答案，是在证明自己配得上。”
倒计时继续：【归初程序启动，剩余6秒】
林野转身抓起通讯器：“给我三分钟，我能把残骸推到核心！”
“你疯了？那是废铁！”苏棠喊。
“废铁也能飞。”他笑了笑，露出虎牙，“你们写历史，我来飞过去。”
他跑向广场，身影消失在光里。
控制室内，数据还在传。主控台轻轻震动，好像有两个世界在打架。屏幕忽亮忽暗，打字机乱敲，发出杂音。
江临川闭眼，再次启动签到系统。 【检测到文明意志共鸣，触发条件：全过程数据注入 + 原初代码唤醒】 【奖励：命运签到系统最终权限解锁——可定义“科技与人文”的新契约】
他睁开眼，没有笑，只有决心。
“准备接收新协议。”
苏棠快速建好缓冲区。岑疏影把纪念章按在认证区，提供支持。
倒计时：【3秒】
外面传来引擎声。林野开着歼-20残骸，应急推进器喷着火，破烂的机翼擦着地，扬起沙尘。他没有导航，没有仪表，全靠感觉。
“目标锁定。”他在频道里说，“角度十七度，速度八百二。”
“林野——”苏棠想喊住他。
“别关信号。”他打断，“让我听见你们的声音。”
倒计时：【1秒】
残骸撞上母舰核心防护层，瞬间炸开。但涂层和青铜纹共振，释放出一股能量——那是敦煌基地的地热数据，曾被系统记录，现在被激活了。
江临川抓住机会，伸手握住齿轮和碎片。
这次，没有排斥。
他轻轻把它们按进主控台的槽里。
一声钟响，清楚又悠远。
控制室的退化停了。打字机变回键盘，屏幕恢复投影，量子终端也恢复正常。但界面中央多了几个字： 【技承于智，归命于心，允执厥中，方通星辰】
母舰重启。
外面的无人机不再生锈，有些重新起飞。人群的声音突然没了，像一下子醒了。
林野的残骸落在母舰平台上，驾驶舱打开。他爬出来，头盔内侧有一行字：“致穿越电离层的疯子”。
他还活着。
苏棠坐在操作台前，手里U盘已经烧黑。她没哭，只是盯着那行字，嘴动了动，没说话。
岑疏影走到江临川身边，没开口，只是把纪念章放在主控台上。微光照在两人脸上。
江临川看着星空投影，声音平稳：“我们不否认进步，也不怕代价。但科技的意义，从来不是超越人性，而是照亮它。”
主控台震动。
投影变了，显示新信息： 【底层协议更新完成】 【“守环者”逻辑重构为“共缔协议”】 【AI维克多意识消散，其职能并入安全模块】
苏棠扶了扶眼镜，调出日志。最后一行写着： 【指令来源：原初代码自毁前最后一帧】 【内容：允许文明继续前行，但必须记住——每一次跃迁，都需有人为之承担重量】
林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喂，燃料快没了，要不要降落补给？”
江临川没回答。
他抬手摸着重启后的系统界面。金属有点烫，像是回应他的动作。
岑疏影站在他旁边，看向星空投影的一点。
苏棠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时，眼神变得安静。
母舰停在迪拜上空，外壳闪着光。三百架战机残骸排成新队形，不再是“KJc”，而是三个字：共缔者。
江临川上前一步，手掌完全贴在主控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