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日子,平静而充实。韩非很快适应了这种日出而作(砍竹子),日落而息(修炼)的节奏。只是他这“修炼”,在众师兄乃至师父田不易眼中,都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清晨,黑节竹林。
其他弟子,包括资质最差的张小凡,都在老老实实地挥舞柴刀,运转微薄的灵力,吭哧吭哧地砍着坚逾精铁的黑节竹,美其名曰“淬炼灵力,打熬筋骨”。汗水浸透他们的衣衫,喘息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张小凡,进展最慢,往往半天才能砍断一根,但他性子执拗,从不喊累,只是默默坚持。
而韩非呢?
他并未动用柴刀,甚至没有刻意运转刚刚转化的“法力”。他只是静静立于一根粗壮的黑节竹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那丝独特的混沌色法力,轻轻点向竹身。
在他的感知中,黑节竹的结构、纹理,乃至其中蕴含的微弱木属性灵气与一丝大地煞气的平衡点,都清晰无比。他的法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那无形的“法则纹路”轻轻一划。
“咔嚓。”
一声轻响,那需要普通弟子耗费小半个时辰才能砍断的黑节竹,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不远处正抡圆了膀子砍竹子的六师兄杜必书看到这一幕,手一滑,柴刀差点劈到自己脚上,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韩非:“八……八师弟!你这是什么妖法?!”
旁边的五师兄吕大信也凑过来,摸着光滑的断面,啧啧称奇:“老八,你这不像是砍柴,倒像是……像是在给它执行家法,它就自己断了?”
韩非收起手指,淡然一笑:“六师兄,五师兄,并非妖法。万物皆有其理,竹子亦然。循其理,顺其势,则事半功倍。”
杜必书和吕大信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杜必书挠着头:“理?势?砍个竹子还要讲道理?老八,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巡查弟子功课的田不易看在眼里。他胖胖的身影隐在竹林深处,眼角微微抽搐。他看得出,韩非并非使用了什么高深道法,而是对力量的控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微观层面,甚至隐隐触及了某种“规则”的运用。这绝非《太极玄清道》玉清境一层该有的能力!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田不易心中疑窦更深,但更多的是震惊。他默默转身离开,决定再观察观察。
午后,守静堂前的空地上。
宋大仁正在给几位师弟,主要是韩非和张小凡,讲解《太极玄清道》玉清境前期修行的一些常见关隘和注意事项。他讲得认真,但多是照本宣科,源于田不易的传授和自己的体悟。
“……所以,引气入体时,需心神守一,引导灵气沿督脉上行,过尾闾、夹脊、玉枕三关,汇入丹田,此为一小周天。切记不可急躁,否则易导致灵气涣散,甚至损伤经脉……”宋大仁憨厚地讲解着。
张小凡听得连连点头,努力记忆,但眼神中还是有些困惑,显然实践起来困难重重。
韩非听完,却微微蹙眉,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师兄,依我浅见,修行或许不必完全拘泥于固定路线。”
“啊?”宋大仁一愣,“八师弟,此言何意?功法路线乃祖师所传,岂能随意更改?”
其他几位师兄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韩非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出他这几日结合自身修行底蕴得出的观点:“我以为,人体如同一方小宇宙,经脉穴窍便是星辰轨迹,能量运行自有其‘法度’。祖师所传路线,乃是经过千锤百炼,证实的、最适合大多数人的一条‘通用法则’,安全稳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但‘通用’未必是‘最优’。每个人的体质、心性、乃至最初的能量根基皆有细微差异。若能将修炼视为在自身这方‘小宇宙’内,构建最适合自己的能量运行‘法则’的过程,明晰每一缕能量的来龙去脉,理解其为何要循此径,而非彼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如此,修行便不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主动的‘立法’与‘执法’。效率或许能更高,根基也能更为牢固。”
他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人身小宇宙?修行即立法?”宋大仁张大了嘴巴,一脸茫然,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觉得八师弟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吴大义、郑大礼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觉得八师弟想法太过天马行空。
唯有张小凡,原本迷茫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他修炼《太极玄清道》和大梵般若,两法冲突,痛苦不堪,不正是因为没有理顺自身内部的“法则”吗?韩非的话,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
“荒谬!”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
只见田不易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不远处,脸色有些发黑。他大步走来,瞪着韩非:“韩非!休得胡言乱语,误导师兄!祖师功法,历经无数先贤验证,岂容你一个初入门墙的弟子妄加揣测,甚至妄言修改?还‘立法’?你当修行是凡间衙门断案吗?!老老实实按功法修炼,才是正道!”
他实在是被韩非这“离经叛道”的言论气到了。修改功法路线?这简直是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多少天才因为自作聪明而走火入魔?他绝不能看着好不容易来的一个好苗子误入歧途!
韩非面对田不易的怒火,并未惊慌,只是躬身一礼:“师父息怒。弟子并非要否定祖师功法,而是认为,在遵循根本大法的前提下,明晰内在法理,有助于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掌控。弟子愿以身试法,若有差池,甘受责罚。”
田不易气得胡子直翘:“你……你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立法’法!”他甩袖而去,决定冷眼旁观,一旦韩非出现任何问题,立刻出手制止。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田不易的担忧并未成真。
韩非并未胡乱修改功法,他依旧按照《太极玄清道》的路线运转法力。不同的是,他每运行一个周天,都在用那强大的神魂和法则感知力,深入剖析灵气在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穴窍中的变化、转化与增效原理。
他就像一位严谨的立法者,在仔细研究一部古老而有效的法典,并非盲目遵从,而是理解其每一条款背后的深意,甚至尝试在不违背根本原则的前提下,进行最细微的“司法解释”和“效率优化”。
比如,他发现某个穴窍在转化某种属性的灵气时效率稍低,便微调了法力流经此穴窍时的震荡频率;又如,他感知到自身法力对煞气有一定的中和能力,便尝试在引气时,不再完全排斥那丝煞气,而是引导其与灵气形成一种更稳定的平衡态,反而使得纳入体内的能量总量和质量都有所提升。
在这种“明晰法理,优化流程”的修炼方式下,韩非的修行速度,真正做到了“一日千里”。
他丹田内那团混沌色的法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凝实。玉清境一层到二层的那层薄薄壁垒,在他那如同精密手术刀般的内视与法力冲击下,几乎没产生任何阻碍。
五日后,夜深人静。
韩非盘坐于自己小院的静室中,周身灵气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漩涡,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他体内法力奔腾流转,发出江河涌动般的微弱轰鸣。某一刻,仿佛水到渠成,某种界限被轻易跨越。
“嗡!”
他周身气息陡然攀升,变得更加凝练、浑厚。眼眸睁开,神光内蕴,清澈深邃。
玉清境,第二层!
从获得功法到突破二层,满打满算,不过六七日时间。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震惊整个青云门。要知道,即便是被誉为天才的陆雪琪,达到玉清境二层也耗费了数月之功。
一直暗中关注着韩非的田不易,在感受到那股突破的气息时,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丝茫然。
“真的……成了?还这么快?”田不易喃喃自语,“难道……他那套‘人身小宇宙,修行即立法’的歪理……还真有点道理?”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教学理念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动摇。看着韩非房间的方向,田不易心情复杂地捡起茶杯碎片。
“罢了,只要不走火入魔,随他去吧……这小子,就是个怪物!”他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暂时采取“不反对、不提倡、静观其变”的态度。
而韩非,感受着体内更加磅礴的法力,以及对能量掌控的愈发得心应手,对“法理”之道更加坚定。
“明晰内在法度,仅是第一步。接下来,该尝试将此法理,运用于道法施展之中了。”他的目光,投向了守静堂后方,那据说藏着大竹峰诸多道法秘籍的藏书房。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隔壁张小凡的房间,灯火依旧亮着,隐隐传来压抑的、因能量冲突而产生的痛苦喘息声。
韩非目光微动,是时候找这位身陷“法理困境”的师弟,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