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位一体怪物被因果闭环彻底湮灭,它所处的、亦是“深渊之城”诺莫斯最核心的动力与控制区域,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最后的“灵魂”。支撑这片庞大地下空间的某种核心能量循环戛然而止,维持极端环境与内部生态的力场开始紊乱。
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金属呻吟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从堡垒的各个角落传来。连续的殉爆不再局限于中央区域,而是沿着错综复杂的能量管道与结构骨架,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向着堡垒的四面八方迅猛蔓延。粗大的主能量导管,失去了核心的调控,内部残存的狂暴能量流失去控制,如同挣脱牢笼的狂龙,疯狂地扭动、爆裂,将厚重的合金管壁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喷吐出炽热的光流与危险的粒子束,横扫沿途的一切。
那些连接着中央生化大脑的次级导管纷纷断裂,幽绿色、散发着甜腻腐朽气息的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破裂的容器与管道中汹涌而出,与冰冷的海水混合,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响,蒸腾起大片的浑浊气泡,进一步加剧了结构的破坏。
这座凝聚了IGL数代人心血、象征着旧时代对人类自身与自然极限最激进挑战、也承载着最终恐惧与野心的钢铁堡垒,终于开始了一场盛大而悲凉的自我崩解。坚固的合金舱壁在内部爆炸的冲击与外部万米水压的持续挤压下变形、凹陷、最终撕裂;复杂的内部结构层层塌陷,将无数精密的仪器、储存的样本、未完成的实验体埋葬;冰冷的金属光泽被爆炸的火光、泄露的能源辉光以及腐蚀液体的幽绿所覆盖,交织成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陆燃悬浮在这逐渐化为巨大海底坟墓的中央废墟之上,周遭是不断坠落燃烧的金属残骸、横飞的能量流与汹涌的腐蚀液。他神色平静,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无形的规则屏障,将一切物理与能量的混乱隔绝在外,如同暴风眼中的一点绝对宁静。
他伸出手指,对着周围尚未完全被爆炸吞噬的几处关键超算节点与数据储存库虚虚一点。无形的规则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双手,无视物理阻隔,直接探入那些濒临损坏的设备内部,以超越现有任何数据转移技术的速度与精度,将其存储单元中最核心、最机密的数据流强行剥离、读取、筛选。
这些数据包罗万象:有涉及基因编辑、生命强化、意识上传等禁忌领域的尖端生物科技蓝图;有关于高效能量转化、幽能应用、量子场操控的前沿物理与工程学模型;甚至还有一些支离破碎、但明显涉及对“噬界灵”混沌本源特性进行观测、分析与尝试利用的加密研究报告。这些知识本身,是无数智慧(或疯狂)头脑的结晶,是文明某个歧路分支上结出的危险果实,蕴含着巨大的潜能与同等的风险。
陆燃无意让这些可能引发新动荡的知识就此湮灭于深渊,也无意不加甄别地全盘接收。他以生死簿的权柄,强行将这些数据流中最核心、最本质的部分(剥离了具体实施细节与危险应用案例)压缩、加密、收纳于自身意识海深处一个独立的规则封印之中。它们将作为“警示录”与“参考资料”,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能在建立更健康、更符合自然平衡的新文明科技树时,提供一些反面教材或另类思路。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片正在被火焰、海水与黑暗吞噬的文明废墟。跳动的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眸中,倒映出一座辉煌而又畸形的科技文明最终落幕的剪影。他没有感叹,没有怜悯,只是将这一幕印入心底,作为对“道”之歧途的又一重深刻认知。
随即,他不再停留,身形缓缓上浮。周围崩溃的金属结构、汹涌的海水、混乱的能量场,在他面前自然分开,让出一条笔直向上的通道,如同恭送君王的离去。
当他破开海面,重新出现在西太平洋黄昏的天空下时,身后只余下翻涌不息的深蓝色波涛,在如血残阳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的金红光泽。海风呼啸,卷起咸湿的水汽,仿佛在低声吟唱着无人能懂的、关于深渊与遗忘的歌谣。脚下那片吞噬了“深渊之城”诺莫斯的海域,除了比往常略显急促的浪涌,再无任何异状。仿佛那万米之下的惊天巨变,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深海梦境。
强敌伏诛,隐患拔除,最后的威胁源头已被彻底抹去。
但陆燃凌空而立,沐浴在黄昏的天光与海风之中,心中却并未泛起多少荡平敌寇、廓清寰宇的豪情与喜悦。反而,一种淡淡的、如同目睹一个辉煌文明歧路走到尽头后的沉重与萧索,如同海面上渐起的薄雾,悄然弥漫心间。
无论是俱乐部依托邪术对生命本源的掠夺与扭曲,还是IGL凭借科技对生命形态与自然法则的僭越与强行改造,最终都殊途同归,走向了自我毁灭的深渊。它们都曾是文明之树上分出的强大枝桠,却因背离了生命自然的韵律与宇宙平衡的大道,最终只能结出苦涩乃至致命的果实,轰然折断,沉入历史的尘埃与自然的深渊。
这或许,就是一切智慧存在在探索力量与永恒时,一旦迷失本心、逾越界限所必然迎来的宿命。眼前的胜利,与其说是他陆燃个人的武力胜利,不如说是“道”之正理对歧途的最终裁决与拨乱反正。
他轻轻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将这丝关于文明兴衰的沉重感慨缓缓压下,任海风将其吹散。感慨归感慨,道路仍需前行。
旧的时代已然伴随着深海堡垒的沉寂而彻底埋葬,连同其错误与疯狂,一同封存于永恒的黑暗与高压之下。而他亲手参与缔造、并肩负守护之责的新秩序篇章,才刚刚翻开。前方,依旧有漫漫长路,需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转身,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向着大陆的方向,悄然而逝。身后,只剩落日余晖将海天染成一片悲壮而宁静的金红,仿佛在为那个消逝的旧时代,举行一场无声的、属于整个星球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