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陆燃如往常般,在昆仑墟深处一座悬浮的孤峰之巅,与墟主对坐。石桌上清茶两盏,雾气袅袅,茶香与昆仑特有的清冽灵气混合,沁人心脾。二人并非谈论具体术法或天下大势,更多是在交流对“道”、对“规则”、对存在本质的些微感悟,话语不多,却常有会心之处。
忽然,正拈着茶杯的墟主手指微微一顿,苍老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几乎在同一时刻,陆燃也心有所感,放下茶杯,与墟主一同抬首,望向昆仑仙境那通常被缥缈云海与禁制霞光所笼罩的天穹。
只见东南、西北、正北等数个方向的天空极高远处,云气无风自动,悄然散开数道缝隙。紧接着,数道颜色、气息各异,却同样蕴含着古老、悠远、磅礴意蕴的流光,如同跨越了漫长的时空阻隔,自天际垂落,径直投向昆仑墟核心区域的几座主峰,精准地避开了外围所有防护阵法,显然对昆仑的布局熟悉至极。
流光落地,并无巨响,只有空间微微的涟漪荡漾开来。光芒收敛处,现出几位形貌、气质迥然不同的身影。
一位身穿古朴麻衣,手持一根看似枯朽却隐现青光的藤杖,赤足而立的老者。他周身气息与昆仑的山石草木、乃至吹拂的微风都异常和谐,仿佛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来自那片被誉为“地球之肺”的亚马逊雨林最深处,与祖灵之地共生的古老守护者。
一位身形笼罩在一袭仿佛由流动星光编织而成的宽大斗篷中,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眸子开阖间,似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运转。他手持一柄非金非木、镶嵌着七枚奇异宝石的短杖,气息缥缈高远,来自常年被极光笼罩的北极冰盖之下,守护着古老星象秘密的“星殿”之主。
一位身披斑驳残破、却依旧散发着冲霄煞气与不朽意志的古老甲骨,手持一柄青铜战戈,虽是灵体之身,却凝实如真,周身仿佛有金戈铁马、战鼓雷鸣的虚影缭绕。这是一位自某处湮没于历史、戾气与英魂纠缠了数千年的古战场秘境中显化的英灵统帅。
此外,还有一两位气息或沉凝如大地,或灵动如碧波的存在,分别来自其他大陆的关键地脉节点或海洋秘境。
这些存在,无不是与昆仑墟主同辈份的、各自守护着地球一方关键命脉或古老传承的、早已不同世事、隐遁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古董”。平日里,他们彼此几乎从不往来,各自镇守一方,维系着某种宏观上的脆弱平衡。
“诸位道友,今日是何风,竟将你们一齐吹来我这昆仑山?”墟主缓缓放下茶杯,脸上的闲适之色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深知,若非关乎整个星球存续的天大变故,这些几乎与山川同寿、视岁月如流水的古老存在,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守地,更遑论如此齐整地联袂而至。
那位笼罩在星光斗篷中的星殿之主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响在陆燃与墟主的意识之中,带着星辰运转般的韵律与一种冰冷的精确:“观测诸天星轨,推演命运长河。近三载以来,‘纪元之劫’的固有波动频率出现异常增幅,扰动幅度已达观测纪录之最。最新推算显示,其预设的‘启动周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缩短。原预计尚有数百年缓冲期,现已压缩至……不足十载之数。”
手持枯藤杖的亚马逊守护老者接口,声音沙哑如千年古木摩挲,带着深切的忧虑:“大地之脉在不安地悸动,自然之灵在集体发出无声的悲鸣与预警。世界的‘免疫’与‘自净’系统,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提前、强制性地激活、加速。老朽遍察雨林祖灵记忆,此等异状,唯有在文明进程发生剧烈偏转、或某种足以撼动世界根基的‘变量’能级突破某个临界阈值时,方有可能引发……”
言及此处,他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察入微的眼睛,缓缓转向坐在一旁的陆燃,目光中并无责备,只有一种复杂的、仿佛看到历史必然性的了然与沉重。
那位古战场英灵统帅的灵体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声,言简意赅,却杀气凛然:“大劫之兆已显,绝非虚妄。吾于战场秘境,已感应到沉睡的‘劫煞’之气开始自发汇聚、躁动。留给此界生灵的时间……最多十年,劫波必至!”
一时间,数位古老存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陆燃身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深深的忧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变数”的复杂情绪。
墟主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转向陆燃,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也直指核心:“陆小友,想必你也听到了。你以一己之力,整合全球暗面力量,涤荡旧秽,建立‘生命防线’,推行‘因果善业’新秩序,此举功德无量,于当下生灵而言,堪称救赎。然而……”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云海之外,仿佛看到了那无形的、笼罩整个星球的命运纱幕。
“然而,你这番作为,如同在一潭按照自身缓慢节奏新陈代谢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巨石。湖水必然掀起巨浪,整个湖泊的生态循环、沉积速率、乃至与地下水系的连接……都可能在短期内发生剧烈改变。你建立的强大新秩序,极大地加速并统一了文明的‘意识能场’与‘业力流转’,在极短时间内将整个文明的‘存在状态’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有序且能量活跃的层面。这固然是好事,但也可能……过分地‘刺激’了那沉睡的、负责周期性‘调整’的‘纪元之劫’机制,如同过强的信号,提前唤醒了那设定好的‘闹钟’,甚至可能……触发了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加速’协议。”
墟主的目光落回陆燃脸上,复杂难明:“换言之,你所做的伟大事业,在拯救当下的同时,或许也……无意中拨快了那指向终末的时钟。劫数,因你之功业,而可能提前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