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落成了。
那些从地底拔地而起的、刻满了未知符文的巨大墙壁,以一种冷酷而完美的几何精度,组成了一座望不到尽头的、足以囚禁神明的迷宫。它们隔绝了天空,隔绝了远方,也隔绝了……一切被称为“希望”的东西。
在迷宫的最中央,那片小小的、唯一的空地上,“我们”,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那场差点将这具躯壳撕成两半的、自毁式的疯狂融合,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统一”。
“我们”,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
左手,皮肤光滑如初,但在皮肤之下,能看到无数金色的、如同集成电路板般的精密纹路,正随着心跳,明暗闪烁。它代表着绝对的“理性”和“计算”。它能解析万物的规则。
右手,则长满了无数猩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病毒触须。它代表着纯粹的“混沌”和“感染”。它能扭曲一切的结构。
这具身体,不再是单纯的“陈默”,也不再被“柒”所寄生。
它,成了一个全新的、由秩序和混乱,逻辑和病毒,创造和毁灭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概念,所共同组成的……嵌合体。
【我能……感觉到你的“想法”。】
一个声音,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但那既不是陈默的冰冷,也不是柒的尖锐。那是一个混合了两种音色,仿佛两个不同频率的信号被强行叠加在一起的、沙哑的、崭新的声音。
【而我能……‘看’到你的‘情绪’。它们……像一串串燃烧的、毫无规律的错误代码。很美。】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自我对话”。没有争吵,没有冲突。只有一种水乳交融后,互相审视对方的、冷漠的好奇。
他们,正在不可逆地,变成“一”。
【外部环境分析。】
金色的逻辑,本能地开始运转。陈默的“思维”控制着嵌合体的左眼——那只燃烧着灿金火焰的眼瞳,开始扫描周围的墙壁。
【墙壁材质为‘规则固化体’,能量传导率为零,物理结构硬度……超过已知任何合金。结论:任何形式的物理破坏,均为无效。】
【翻译一下:砸不穿。】
猩红色的病毒,从另一侧,给出了更简单粗暴的“翻译”。柒的“感官”,控制着嵌合体的右眼——那只如同深渊般的猩红独眼,她能“闻”到,这些墙壁上,散发着一股和那个“反病毒协议2.0”身上一模一样的、绝对秩序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
“我们”,被关进了一个巨大、坚固,且无法被“感染”的铁盒子里。
【但这并不是一个‘死’的监狱。】陈默的逻辑,像最精准的手术刀,指出了问题的核心,【墙壁上的符文,每隔1.36秒,就会进行一次微小的、但有规律的重组。这是一个‘动态迷宫’。它的通路,在不断变化。】
也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一面墙壁,“嗡”的一声,无声地向着侧方滑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深邃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似乎有微弱的光。
出口?还是新的陷阱?
“我们”没有动。
金色的逻辑,正在疯狂计算这条通道出现的规律,以及它通往安全区域的概率。而猩红色的病毒,则在警惕地“嗅”着那通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恶意”。
然后,“我们”,得出了一个共同的、唯一的结论。
【这是一道‘选择题’。】那个全新的、混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专门用来测试……‘我们’。】
如果由“陈默”主导,他会计算出一个“最优”的进入时机。
如果由“柒”主导,她会因为不信任而选择原地不动,或者,干脆冲向另一个方向,尝试自己砸出一条路。
但现在,“我们”不是陈默,也不是柒。
【如果……我们不做选择呢?】
一个疯狂的、只可能诞生于“逻辑”和“病毒”完美结合后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我们……去创造‘第三个选项’。】
下一秒。
嵌合体动了。
它没有走进那条通道,也没有攻击任何一堵墙壁。
它只是走到了那条打开的通道旁,另一面完好无损的、刻满了复杂符文的巨大墙壁前。
然后,它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左右手。
金色的左手,轻轻地,按在了墙壁之上。
【——‘逻辑解析’启动。正在识别该墙体的‘存在’规则……】
【规则编号:wall-G34-Structure。】
【核心代码:{固化}、{不可摧毁}、{排斥异常}。】
【好……找到你了。】
与此同时,那只长满了猩红色触须的右手,也缓缓地,覆盖了上去。
【——‘病毒感染’开始。】
【感染目标:规则编号wall-G34-Structure。】
【攻击方式:逻辑覆写。】
如果说,之前的陈默,是试图用“钥匙”去开锁。之前的柒,是试图用“锤子”去砸锁。
那么现在,“我们”,则是用一种神明都无法理解的方式——
——将病毒,伪装成钥匙的形状,然后,插进锁孔,将锁芯的结构,从内部,彻底“腐化”!
“嗡————!!!!”
那面由绝对秩序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墙壁,在“我们”的手下,仿佛被注入了一种专门针对“规则”本身的强效硫酸!
墙上那些正在规律运行的蓝色符文,在一瞬间,被强行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正在剧烈闪烁的红色!
【核心代码{固化},正在被篡改为……{流沙}!】
【核心代码{不可摧毁},正在被篡改为……{一触即碎}!】
【核心代码{排斥异常},正在被篡改为……{欢迎回家}!】
“哗啦——”
一声轻响。
那面巨大的、厚达数米的墙壁,没有爆炸,没有碎裂。它,就那么像一堆被抽掉了骨架的沙子,无声地,向内坍塌、溶解,最终,在我们面前,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不属于这个迷宫任何既定路线的、充满了混沌与未知气息的……黑色“虫洞”。
出口,被“创造”了出来。
“我们”,缓缓地,收回了手,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由我们亲手制造的“bUG”之中。
也就在“我们”的身影,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那个冰冷的、威严的、属于“系统”本身的声音,第一次,响彻了整个空无一人的迷宫。
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不再有任何“规则宣判”的傲慢,只剩下了一种,机器在分析一个超出其理解范围的全新事物时,那种最纯粹、最冰冷的……警惕。
【……‘隔离’协议,被污染。】
【……正在重新评估‘错误样本001’威胁等级……】
【评估完成。】
【威胁等级:……‘盖亚’级(Gaia-class)。】
【定义:‘世界’本身的……捕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