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皆知,沙场搏命,刀箭无眼。许多勇士并非当场阵亡,而是伤后伤口溃烂化脓,高烧不退,生生耗尽了性命。”
齐霄打开陶罐的泥封,他的话立刻让在场经历过战场的人面色一凝。
杨再兴下意识摸了摸身上旧伤的位置,高宠的目光也深沉了几分。
这确实是困扰古今将帅、夺走无数精锐性命的噩梦。
“受限于眼下技艺,重伤往往意味着等死。但,” 齐霄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若能有一种药水,可有效抑制脓毒,清创生肌,专治那些顽固不愈的恶疮,诸位以为如何?”
孙医官呼吸一促:“王爷!若真有此神药,实乃三军之幸,苍生之福!
不知……不知是何仙方灵草?” 其他医官也纷纷点头。
齐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把特制的长柄木勺,从陶罐中舀出些许粘稠的液体。
液体在勺中微微晃动,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浑浊。
“此物,我称之为‘大蒜素浓缩液’。” 齐霄缓缓道。
“大蒜?” 王婉莹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曾在千金方中看过一些偏方记载。
钱悦也放下了掩鼻的袖子,惊疑不定。
高宠、杨再兴更是面面相觑,大蒜乃是寻常佐食之物,焉能治病?
“正是大蒜。” 齐霄肯定道,开始解释这几日他带着亲信秘密鼓捣的流程。
他放弃了传统煎煮之法,借助南宋已相当成熟的酿酒与蒸馏技术,采用了乙醇浸泡提取法。
“生蒜泥外敷,力道微弱,且刺激太大。
我之法,乃取独头大蒜,捣至成泥,摊开通风阴晾一至两日。
此过程,可令蒜中‘蒜氨酸’慢慢转化为更具活性的‘大蒜素’。”
他指向旁边几个密封的大陶缸。
“随后,将处理过的蒜米,与纯度较高的烧酒(乙醇),以一比五之比例,混合搅拌,务必密封,静置五日以上,令酒液充分萃取出蒜中精华。”
南宋时期,蒸馏酒(烧酒)技术已有相当发展,官府设有“酒务”、“酒坊”专营,民间私酿亦盛,获取高浓度乙醇并非难事。
“待时日足够,便以此细密白叠布(棉布) 反复过滤多次,直至滤液澄清,去其渣滓。”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滤架和几盆过滤后颜色较浅的液体。
“最关键一步,在于去酒存精。直接煎煮,高热会破坏其中有效成分。
故而我采用隔水低温慢热之法。”
他指向那个架在炭炉上、里面盛水、水上漂浮着另一个陶盆的简易装置。
“将滤液置于内盆,外盆之水保持微沸即可,令其中酒液(乙醇)慢慢蒸发散去,最终所得,便是这浓缩了蒜中抗菌精华的粘稠液体。”
他晃了晃木勺:“其抑菌消毒、对抗脓毒之效,经我测试,远超寻常蒜泥数十倍!
可直接用于清洗、涂抹较深之创口。”
他又指向旁边几个小陶瓶,“为防其有效成分过快分解失效,将其分装于这些小陶罐内,并加入了蜂蜜。
蜂蜜本身亦有防腐生肌之效,两者结合,可延长此药液保存时日。”
最后,他将木勺中的浓缩液小心地倒入一个早已备好的、内壁涂抹了蜂蜜的干净小陶罐中,密封好,递给孙医官。
“方法、步骤、要点,我已尽数演示讲解。
大战在即,伤患必众。
孙医官,你即刻遴选可靠伶俐之医官、学徒,组建专人班组,照此法日夜赶制此‘大蒜素浓缩液’!
所需大蒜、烧酒、器皿,皆可优先调拨。务必要在战端开启之前,储备足够之数!”
孙医官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不过巴掌大的小陶罐,仿佛捧着千钧重宝。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王爷真乃天降神人也!此法闻所未闻,然思之却暗合药理萃取之精要!
若此药果有奇效,不知能挽救我多少好儿郎的性命!老朽……老朽代未来万千伤卒,拜谢王爷活命之恩!”
其他医官也纷纷拜倒,个个激动得面色潮红。
他们比谁都清楚,一种能有效对抗伤口感染的药物,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那是能将伤亡减员降低数成的神器!
王婉莹怔怔地看着齐霄,又看看那不起眼的小陶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精研医道,深知创口感染乃不治难关,多少名家束手。
齐霄这番操作,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晾晒转化、溶剂萃取、低温浓缩、防腐保存等一系列极为前沿的思路!
这绝非寻常“涉猎”所能解释!他……他究竟还藏有多少令人震惊的学识?
高宠巨目之中精光闪烁,缓缓点头:“王爷深谋远虑,于细微处见真章。
此物若成,士卒皆知受伤有救,冲杀之时必将更无后顾之忧,士气大振!”
杨再兴兴奋道:“妙啊!王爷!以后咱弟兄们冲阵,就更放得开了!”
决战在即,谁都明白届时伤者必定堆积如山。
在这个时代,许多创伤,尤其是深而脏的伤口,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判,败血症(时称“金疮发”、“疮毒内陷”)是索命常客。
齐霄此刻所为,正是打破了这个时代的医疗壁垒。
钱悦望着被众人环绕、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笃定光芒的夫君,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柔情,先前那点刺鼻气味,此刻仿佛也变得珍贵起来。
就在后院众人仍沉浸在这“神药”带来的震撼与喜悦之中时,一阵急促而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王猛手持一卷文书,快步穿过月洞门,走了进来。
“景略先生,何故如此急促?”齐霄见王猛神色,挥手示意众人暂且安静,开口问道。
王猛先向旁侧的钱悦、王婉莹拱手致意,随即转向齐霄:“王爷,事关北伐进军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