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边境异动、秘密祭祀的消息,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沈锦凰因掌握证据而升起的些许笃定,让她从头到脚都浸入了一种更为深沉刺骨的寒意之中。
这不再是局限于京城一隅的权力倾轧,而是关乎国战的阴云!萧承睿与其背后势力的疯狂,远超她的想象!他们不仅仅是想争夺皇位,更可能是在引狼入室,以割让利益甚至出卖边防为代价,换取北戎对其夺嫡的支持!
那“塞外马市之权”,恐怕就是他们许诺给北戎的肥肉之一!而百兽苑,或许就是他们与北戎暗中交接物资、传递信息的一个据点!那所谓的“幽冥鲛”,说不定就是北戎某种邪恶祭祀的产物或是象征!
一切线索,似乎都在指向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万寿节,已不仅仅是为父兄报仇、扳倒政敌的舞台,更成为了可能阻止一场国难的关键节点!
时间,愈发紧迫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锦凰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全力运转起来。
她通过巽风,动用了更多猊卫的力量,一方面严密监控睿王府及其关联势力的动向,尤其是与北地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则开始着手布置万寿节当天的安排。她需要确保,当那一刻来临,证据能够以最震撼、最无法辩驳的方式呈现在皇帝和百官面前,同时,也要保证自身和父兄的绝对安全。萧承睿狗急跳墙之下,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将军府内外,明哨暗岗增加了数倍,猊卫的身影如同最忠诚的幽灵,隐匿在每一个关键的角落。沈渊也借着清查北戎密探的由头,将京畿防务中一些关键位置换上了更为可靠的部下,并加强了对各城门、要道的盘查。
朝堂之上,气氛更是波谲云诡。太子一系在拿到了沈锦凰“送”去的部分证据后,攻势愈发猛烈,接连有御史弹劾睿王及其母族李氏,言辞激烈,直指其贪墨盐税、勾结奸商、祸乱朝纲。虽然皇帝尚未明确表态,但睿王一党的官员已是疲于应付,焦头烂额。
萧承睿似乎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正在逼近,变得异常沉默和低调,除了必要的上朝,几乎闭门不出,但其府邸周围那如同实质般的压抑气息,却显示着风暴正在其内部酝酿。
这一日,沈锦凰正在核对猊卫送来的、关于睿王府几名心腹近日异常资金流动的报告,青黛进来禀报,说是苏芷晴派人送来了一盆罕见的“绿萼梅”,并附有一张花笺。
沈锦凰接过花笺,上面只有清雅的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落款只有一个“芷”字。
沈锦凰看着这句诗,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苏芷晴这是在用隐晦的方式告诉她:太子的准备(雪)已然就绪,只待她这边(梅)的“香气”(证据\/契机)到位,便可交融发力,共克时艰。同时,这也是一种提醒,“雪”虽洁白,却需“梅香”点缀,暗示太子那边或许还需要她提供更关键的东西,或者,在提醒她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贸然冲在前面。
她提笔回了一句:“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表明自己已将关键信息准备好,并有信心在万寿节上冲破阻碍,传递出去。她将回信交给青黛,吩咐连同一些上好的茶叶一同送去丞相府。
万寿节的前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将军府表面的平静。
来者是睿王妃,王氏。
她只带了两名贴身丫鬟,乘坐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侧门而入,指名要见沈锦凰。
当沈锦凰在花厅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姐姐”时,几乎有些认不出她。不过短短数月,睿王妃原本端庄丰润的脸庞消瘦了不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与疲惫,虽然依旧强撑着王妃的仪态,但那眼神中的黯淡与隐隐的绝望,却难以掩饰。
“锦凰妹妹。”睿王妃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挥退了左右,花厅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王妃娘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沈锦凰语气平淡,带着疏离的客气。她对这位王妃并无太多恶感,但也绝无好感,毕竟她是萧承睿的正妃,立场天然对立。
睿王妃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妹妹,我今日前来,并非以睿王妃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想来求你……或许,也是求沈家,给一条生路。”
沈锦凰眸光微凝,不动声色:“王妃此言何意?锦凰听不懂。”
睿王妃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凄然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妹妹是聪明人,何必与我打这机锋。近来府中……不,是这京城的风向,我岂能不知?王爷他……他行事愈发偏激,我已劝谏多次,却……如今已是积重难返,大祸临头之势。”
她站起身,对着沈锦凰,竟缓缓屈膝,行了一个大礼!
沈锦凰侧身避开,并未受她这一礼,声音依旧冷静:“王妃这是做什么?您身份尊贵,锦凰受不起。”
“你受得起!”睿王妃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王爷他对不住妹妹,对不住沈家,做了许多……天理难容之事。我不敢奢求妹妹原谅,我只求……只求妹妹和沈将军,看在往日我曾对妹妹有过几分善意(指宫宴时未曾附和安平郡主刁难),看在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儿份上……若……若真有那一日,能否……能否保我孩儿一条性命?他……他是无辜的啊!”
说到最后,她已是泪流满面,语气哀切至极。
沈锦凰看着她真情流露的悲痛,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更深的冰冷。萧承睿连自己的正妃和亲子都无法给予安全感,可见其人心性之凉薄,行事之酷烈,已到了众叛亲离的边缘。
睿王妃此举,既是母性的本能,恐怕也是一种……试探和给自己留后路。她想知道沈家到底掌握了多少,最终的底线又在哪里。
“王妃言重了。”沈锦凰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陛下圣明,太子仁德,即便真有什么,也必会依律法行事,不会牵连无辜稚子。王妃与其来求我,不如……好好劝劝睿王殿下,迷途知返,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未承诺什么,也未透露分毫,却隐隐点出了“陛下”和“太子”,暗示着睿王的对手不仅仅是沈家。
睿王妃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脸色更加苍白,她缓缓直起身,擦去眼泪,脸上恢复了几分王妃的矜持,只是那眼神更加灰败:“我明白了……多谢妹妹……提点。告辞。”
她深深看了沈锦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绝望,有一丝微弱的期盼,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狠决?
沈锦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警兆微生。睿王妃今日之举,看似是走投无路的哀求,但又何尝不是一种信号?预示着萧承睿集团内部,可能已经出现了裂痕,甚至……有人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了。
这或许是好事,但也可能意味着,最后的反扑,会更加疯狂。
送走睿王妃,沈锦凰立刻召见了巽风。
“睿王妃今日来访,其言行,你怎么看?”她需要猊卫的专业判断。
巽风沉吟道:“七分真,三分试探。其担忧幼子安危应为真,但其背后是否还受睿王指使,借机探听虚实,亦未可知。不过,睿王府内部人心浮动,应是事实。属下收到消息,这几日,睿王府有几名不太核心的幕僚和管事,已在暗中变卖产业,安排家小离京。”
果然如此。树倒猢狲散的前兆。
“盯紧这些人,特别是他们转移的财物和接触的对象,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沈锦凰吩咐道,“万寿节在即,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任何纰漏。”
“是。苑内一切已按计划部署完毕。”巽风答道,“只是……北戎边境异动加剧,主上已奉旨秘密前往边境坐镇。万寿节当日,主上恐无法亲临京城。”
萧绝去了边境?!
沈锦凰心中猛地一沉!这虽然在意料之中(边境需要他这等杀神坐镇),但也意味着,万寿节那天,京城之内,将少一个能够绝对压制局面、也是她目前最强大的盟友!所有的压力,都将由她、太子以及父亲来承担!
少了萧绝这尊定海神针,萧承睿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皇帝的态度又会如何?
局势,似乎又增添了新的变数。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盆苏芷晴送来的“绿萼梅”,花苞紧闭,在渐起的秋风中微微颤动。
万寿节,只剩三天。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证据,所有的恩怨,都将在那一天,迎来最终的审判。
她轻轻抚过那冰冷的花苞,眼神却愈发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
无论风雨多大,无论敌人多疯狂,这一局,她已没有退路。
唯有——迎战!
就在她凝神静气,将万寿节当天的计划在脑中最后一遍推演时,玄七的身影如同被惊起的夜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骤然出现在窗外!
“小姐!急报!”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北戎……北戎使团,突然提前抵达京郊!打着……庆贺万寿的旗号!带队者,是北戎左贤王麾下的第一猛将,呼衍灼!他们……他们要求即刻入京觐见!”
沈锦凰的瞳孔,骤然收缩!
北戎使团!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前到了?!
这不是庆贺,这是——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