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月色凄迷。那惊鸿一瞥的冰冷注视,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沈锦凰的脊背,留下挥之不去的寒意与惊悸。
暗影楼的杀手,竟然已经能如此轻易地潜入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内院!这份来去无踪的能耐,远超她的预估。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立刻唤人。在绝对的刺杀高手面前,仓促的动静只会暴露自己的慌乱,甚至可能引来更迅猛的击杀。她只是缓缓将窗户合拢,插上插销,动作看似从容,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吹熄了房内大部分灯烛,只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羊角灯,让光影变得暧昧不明。自己则退到床榻内侧的阴影里,袖中紧扣着那几枚淬毒银针,耳力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夜,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胸腔内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脏发出的擂鼓之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那种明知危险就在咫尺,却不知它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的等待,最是折磨人心。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直到天光微亮,窗外传来早起鸟儿的啁啾声,预想中的刺杀并未发生。
沈锦凰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却高度紧绷。她知道,这绝非对方放弃了。那无声的窥视,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施加心理压力的手段。他们在等她精神松懈,等她露出破绽。
“小姐,您脸色不好,可是昨夜没睡好?”青黛进来伺候洗漱,担忧地问。
“无妨,做了个噩梦而已。”沈锦凰敷衍过去,吩咐道,“今日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另外,让厨房送早膳来时,你用银针细细验过。”
青黛神色一凛,立刻意识到什么,郑重应下:“是,小姐!”
一整天,锦绣阁内外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沈锦凰甚至能感觉到,在院墙之外,属于玄七和他手下那些暗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凝练和警惕。
午后,她强打着精神,处理墨渊派人送来的“雅茗轩”账目和经营简报。茶楼在墨渊的打理下已重新开业,虽未大肆宣扬,但因环境清雅,茶品不俗,已渐渐吸引了一些固定的文人雅客和商贾,消息渠道也开始缓慢搭建。这是个好消息,但在眼下这杀机四伏的境况中,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提笔,在一张空白纸条上写下几个关于江南盐政的关键词和年份,仔细封好,唤来青黛:“想办法,将此信交给墨先生,告诉他,按计划行事,务必谨慎。”
她需要开始布局,不能因为自身的危险就停下反击的脚步。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沈锦凰正用着晚膳,依旧是由青黛仔细验过毒的清淡小菜。忽然,她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暮色,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从侧面半开的窗棂缝隙中激射而入,直取沈锦凰的太阳穴!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漆黑的毒针!
来了!
沈锦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毒针携带的阴冷腥风!
躲不开!太快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另一道银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那根乌黑毒针的针尖之上!火星微溅,毒针被撞得偏离了方向,“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沈锦凰身后的墙壁之中,针尾兀自轻轻颤动!
直到此时,沈锦凰才感觉到一股劲风拂面,吹动了她的几缕发丝。
她猛地转头,只见玄七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立于屋内阴影处,手中握着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刃尖正对着窗外某个方向,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疑的“咦?”声,随即,一道模糊的黑影在对面屋顶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
玄七身形一动,正要追出。
“别追!”沈锦凰急声阻止,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小心调虎离山!”
玄七脚步顿住,收回短刃,依旧警惕地护在她身前。
沈锦凰看着墙上那根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就差一点!若非玄七一直在暗中守护,她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
暗影楼,名不虚传!
这一次失败的刺杀,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将军府表面的平静。
沈渊和沈惊澜闻讯立刻赶来,看到墙上那根毒针,皆是又惊又怒。沈渊当即下令府中护卫全部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同时派出亲信,拿着他的名帖和那枚毒针,连夜前往京兆尹和刑部报案施压!
将军府嫡女在府中遇刺,这无异于在打整个朝廷的脸!
沈惊澜更是暴怒,提着长枪就要带兵去围了所有可能与睿王府有关的产业,被沈渊厉声喝止。
“没有证据,你想让整个沈家被扣上构陷皇子的罪名吗?”沈渊脸色铁青,但眼神却异常冷静,“此事,绝不能明着牵扯到睿王府!”
他看向脸色苍白的女儿,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凰儿,从今日起,你身边护卫再加一倍!没有为父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沈锦凰知道这是父亲的保护,但她更清楚,一味的龟缩并不能解决问题。暗影楼的杀手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她抬眸,看向如同雕塑般守在角落的玄七,轻声道:“父亲,女儿想……我们或许需要改变策略。”
与其被动等待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刺杀,不如……主动引出那藏在暗处的毒蛇!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她需要玄七,更需要……借助萧绝那深不可测的力量。
她对玄七招了招手。
玄七无声上前。
沈锦凰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玄七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看了沈锦凰一眼,眼神复杂,随即躬身:
“是,属下这就去禀报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