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凰与巽风等人摆脱鬼市的追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返回猊卫衙署。留守的猊卫见到他们几人身上或多或少的挂彩和狼狈,皆是心头一凛。尤其是沈锦凰,虽未受重伤,但衣袖被利刃划破,发髻微散,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与一丝未散的煞气,这与她平日里的沉静从容截然不同。
“立刻封锁衙署,许进不许出!”沈锦凰脚步未停,声音冰冷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不容任何质疑。她没有先去处理伤口,而是径直走向了核心议事堂。巽风紧随其后,面色同样凝重。
衙署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训练有素的猊卫虽不明所以,但立刻执行命令,厚重的门扉被关闭,暗哨增加了一倍。
议事堂内,烛火被尽数点燃,驱散了角落的阴影。沈锦棠坐于主位,巽风立于下首,另外几名绝对核心的骨干被紧急召来。
“我们此行踪迹,对方了如指掌。”沈锦凰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堂内异常清晰,“在鬼市,遭遇了两拨精准伏击。第一拨,是在我们锁定目标‘泥鳅黄’之时;第二拨,是在‘泥鳅黄’即将吐露上线身份之际。时间、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这意味着,要么,鬼市是对方经营得铁板一块,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要么……”她顿了顿,语气沉凝如铁,“我们猊卫内部,有内鬼。”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猊卫是情报机构,是摄政王和沈锦凰最锋利的爪牙,若内部被渗透,后果不堪设想。
巽风单膝跪地,语气沉痛:“是属下失察!请县主责罚!”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沈锦凰抬手让他起身,眼神冰冷,“当务之急,是把这只耗子揪出来。对方反应如此之快,灭口如此果断,说明我们触及了核心。这个内鬼,级别不会低,而且,很可能就在能接触到我们此次行动核心信息的人之中。”
她看向在场几人,这些都是她经过观察和考验,认为相对可信的骨干。“从现在起,你们几人,暂时隔绝与外界的任何联系。我们要演一场戏。”
天亮之后,猊卫衙署依旧处于半封锁状态,但一则经过精心设计的“内部消息”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昨夜鬼市行动,虽遭遇埋伏,损失人手,但沈县主机警,已擒获关键证人“泥鳅黄”,并得到重要口供,现已将人秘密关押在衙署地牢最深处,严加看守,只待稍后审讯,便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与此同时,沈锦凰故意表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姿态。她亲自去地牢入口巡视了一圈,并当众吩咐增加守卫,做出严防死守的姿态。随后,她回到值房,“专心”处理其他公务,似乎胜券在握。
暗地里,她与巽风及那几名核心骨干,则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地牢是陷阱,那名被打晕后秘密带回、单独关押的真正“泥鳅黄”是诱饵,而整个猊卫衙署,就是狩猎场。他们监控着所有可能接触到“消息”的人,观察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衙署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午后,一名负责文书传递的猊卫小旗(低级军官),名叫赵昆,以检查地牢外围防火为由,接近了地牢区域。他的行为看似合情合理,但其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向地牢入口新增的守卫,以及其行走的路线,刻意避开了几处常规的巡逻点位。
这些细微的异常,尽数落在了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里。
巽风亲自盯住了赵昆。只见赵昆在完成“检查”后,并未回到本职岗位,而是借口内急,去了衙署西北角一处废弃的茅房。在那里,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支细小的竹管,塞进了墙角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
就在他做完这一切,刚刚松了口气,准备离开时,巽风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赵小旗,这是给谁传信呢?”
赵昆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审讯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在确凿的证据和猊卫的手段面前,赵昆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并非核心人物,只是被重金收买,负责传递一些他所能接触到的、关于沈锦凰行踪和猊卫重要行动方向的信息。与他接头的是一个街头的流浪儿,每次指令和酬金都通过不同的死信箱传递,他并不知道上线具体是谁。
但他招认了一个关键细节:上次传递关于刘明远案猊卫复验结果的信息后,得到的酬金格外丰厚,并且附带了一句警告——“若沈氏女接近黑市,立刻示警”。
“果然是他……”沈锦凰听完巽风的禀报,眼中寒光凛冽。刘明远案的复验结果,除了在场的心腹,只有少数几个有权限调阅验尸记录的高级官员知晓。范围,已经缩小到了一定程度。
她没有立刻动手抓人,而是让巽风将赵昆秘密关押,严密封锁消息。
“县主,既然已经锁定内鬼,为何不……”巽风有些不解。
“揪出一个赵昆容易,但他只是小鱼。”沈锦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们要借他这条线,看看能否钓出后面的大鱼。至少,要让那只真正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内鬼,暂时失去作用,并且,让他活在不知自己是否暴露的恐惧之中。”
她转身,下令:“按照赵昆的方式,给那个死信箱回信,内容就写……‘泥鳅黄’受刑不过,已招认通州废弃砖窑,猊卫即将派人前往查探。”她要借此迷惑对手,为下一步真正调查“丙三库”争取时间和空间。
“另外,”沈锦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即日起,猊卫内部进行一次秘密筛查,重点核查所有能接触核心情报人员近期的财物状况、家庭变故以及社交往来。此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隐秘。”
“是!”巽风凛然领命。他知道,一场内部的清洗风暴,即将开始。而经此一事,猊卫将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忠诚。这只利爪,必须确保牢牢掌握在县主手中,不能有任何瑕疵。
夜幕再次降临,猊卫衙署在肃杀的气氛中,完成了第一次对自身毒瘤的切割。沈锦凰立于堂中,灯火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内鬼虽未尽除,但方向已然明确。通往真相的道路上,又扫清了一层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