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中棠布下的棋子,开始悄然发挥作用。
御史大夫冯去疾的门客“偶然”听闻的宫闱秘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也在部分正直朝臣心中投下了阴影。朝会上,虽无人敢直接指摘宫闱之事,但关于“宫中用度需谨慎,以安民心”的劝谏悄然多了起来,隐隐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宫内的某些行为不得不稍加收敛。
而况中棠以“缉拿盗匪”为名加强的几处关键区域的巡防,也并非全无效果。至少,两起发生在权贵府邸外围的、疑似被高速移动之物袭击致死的仆役案件,因巡防兵士的及时出现而中断,现场留下了非比寻常的破坏痕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虽未抓到行凶者,却也让某些潜在的“猎食者”感到了掣肘,行动变得更为谨慎。
这些细微的变化,普通人难以察觉,但落在况中棠那敏锐的感知中,却清晰无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抑,如同强行按住即将弹起的弹簧,压抑越久,反弹的力量便越恐怖。但他需要的就是这短暂的时间窗口。
他的目光,投向了因闭门思过而暂时沉寂的赵高。
赵高虽失势,但其经营多年的罗网势力盘根错节,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根除。此人睚眦必报,对况中棠和马灵儿恨之入骨,且权欲熏心,是极易被利用的棋子。
这一夜,况中棠换上一身毫无特征的夜行衣,体内盘古血脉自然流转,将他所有的气息、能量波动乃至存在感都完美敛去,如同真正的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赵高府邸。
府内戒备依然森严,明哨暗岗遍布,但这些在况中棠的感知面前形同虚设。他如同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守卫,来到了赵高书房外的阴影中。
书房内,赵高并未入睡,正对着一盏孤灯,面色阴沉地摩挲着一枚玉印。失势的屈辱和对权力的渴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况中棠没有进入,只是屈指一弹,一道凝练至极、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气劲,包裹着一小卷帛书,穿透窗纸,无声无息地落在赵高面前的案几上。
赵高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厉色,却见书房门窗完好,周围毫无动静。他警惕地拿起帛书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是以一种常见的市井字体书写:
“东海客已归,得陛下信重,常伴左右,言曰:昔年旧怨,黑风峪之失,皆因马家与某司尉所致,需寻机了结。宦海沉浮,旦夕祸福,望君早做筹谋,勿为池鱼。”
帛书上没有任何落款,信息也半真半假,将徐福的回归、得宠,以及对马家和况中棠(某司尉)的敌意点明,同时暗示赵高也可能被牵连,提醒他早做打算。
这并非高明的反间计,甚至显得有些粗糙。但况中棠深知,对于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且对徐福和马家都怀有恨意的赵高来说,这已足够。他不需要赵高完全相信,只需要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猜疑和自救的种子。当徐福真正开始清算时,赵高为了自保,或者为了重新攫取权力,必然会有所动作,无论这动作是针对徐福、马家还是况中棠,都将在本就混乱的局面上再添一把火,从而搅乱蓝大力和徐福的布局,为况中棠创造浑水摸鱼的机会。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
赵高盯着那帛书,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将帛书凑近烛火,烧成了灰烬。
况中棠在窗外感知到这一切,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不再停留,身形如烟般消散。
返回况府的路上,况中棠刻意绕道经过马家宗祠附近。他远远望去,宗祠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那是马家加强了戒备的迹象,他送出的预警符应该已经起到了作用。这让他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血脉深处再次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这一次,并非针对宫城内的僵尸,而是指向咸阳城外,某个遥远的方向。那波动带着一种浩瀚、古老、仿佛能定义秩序的威严,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但其本质层次,竟让他体内的盘古血脉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将臣……”况中棠心中凛然。是因为徐福的活跃,还是因为始皇的化僵,惊动了这位盘古族的守护者,僵尸真祖?他无法确定,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将臣的意志,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关注,也足以改变整个棋局的走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局面越来越复杂了,但他不能自乱阵脚。
回到空荡的况府,况中棠再次感受到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咸阳已成漩涡中心,他身处其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抬起手腕,同心链在夜色中泛着静谧的紫光,心泪石传来的感应依旧带着决绝的肃杀,但同时也多了一丝探索有所得的明悟感。
“灵儿,你也在努力……”他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他走到院中石桌前,摊开一张咸阳周边的地图,目光落在了几个可能与望仙台邪阵能量输送相关的次要节点上。直接攻击核心节点会立刻引来蓝大力,但这些次要节点,若是出现一些“意外”,比如被“流窜的妖兽”破坏,或者因地脉“自然”变动而失效,则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
虽然无法从根本上破坏大阵,但若能延缓其能量汇聚的速度,干扰其深层蜕变的进程,或许就能为未来争取到一线生机。
“是时候,给这潭死水,再投入几颗石子了。”况中棠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几个点轻轻划过,心中已有了新的计划。
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静静蛰伏,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布下一张无形之网,等待着风暴彻底爆发的那一刻,等待着属于他的最佳时机。而他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盘古血脉,便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他必须隐藏至最后的底牌。
咸阳的夜,更冷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也愈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