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银瓶携枪回到营中时,已是夜幕低垂。她并未声张,只将那冷电银枪仔细用布包裹,与面具、心锁一同藏于自己帐内隐秘处。白日遭遇恍如一梦,但那杆沉甸甸、锈迹斑斑的古枪,以及体内似乎因接触神兵而隐隐流动的一丝微弱气感,都在提醒她这一切的真实。
她心中既有获得机缘的振奋,更有沉甸甸的压力。师尊在劫所言“杀身之劫”与“情爱之苦”如同悬顶之剑,而眼前迫在眉睫的,是如何驯服这杆桀骜的神兵,提升实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次日开始,岳银瓶除了完成父亲交托的军务,所有闲暇时间都投入到对冷电银枪的摸索与练习中。她不敢在人多眼杂的演武场公然使用这杆奇特的锈枪,只得在夜深人静时,或寻营寨外僻静角落暗自揣摩。
然而,这杆上古神兵远比她想象的更难驾驭。枪身沉重异常,以她的臂力挥舞起来也颇为吃力,更要命的是那股内蕴的凶煞之气。每当她试图以自身微薄的气力或意志去沟通、引导时,便感到一股冰冷的抗拒,甚至隐隐有反噬之意,震得她手臂发麻,心神不稳。几日下来,非但毫无进展,反而数次因强行运劲险些伤及自身,那锈迹斑斑的枪身依旧死寂,毫无灵性焕发的迹象。
这日傍晚,她又一次在营地附近的小树林中无功而返,看着手中毫无反应的锈枪,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挫败与焦急。大战在即,若不能尽快掌握此枪,师尊所赐机缘岂非白白浪费?自己又如何能在即将到来的恶战中助父亲一臂之力,守护想守护的人?
她这里心焦,另一边的箭头却已休整完毕,再次变得生龙活虎。落雁坡小胜让他信心倍增,连日来摩拳擦掌,只待大军开拔,与金军主力决战。他见岳银瓶这几日似乎心事重重,时常独自一人,只当她是在担忧战事,便寻了个机会,在岳银瓶又一次望着北方发呆时,走到她身边。
“银瓶,别担心!”箭头拍了拍胸膛,声音洪亮,“有我在,定叫那完颜不破有来无回!他那些铁浮屠,看着唬人,咱们岳家军的钩镰枪和麻扎刀也不是吃素的!”
岳银瓶收回目光,看着箭头充满干劲、毫无阴霾的脸庞,心中微叹。她无法向他解释在劫、神兵与宿命,只能将忧虑压下,勉强笑了笑:“我知你勇武。只是金军势大,完颜不破亦非庸才,还需谨慎。”
“知道啦,你和元帅一样,总爱念叨。”箭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道,“对了,我新琢磨了一式破甲剑招,来来来,陪我过过招,看看效果如何!”说着便要去拉岳银瓶。
若是往日,岳银瓶或许会应下,但此刻她心系银枪,实在无心切磋,便婉拒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改日吧。”
箭头见她神色倦怠,只当她真是累了,也不强求,叮嘱她好生休息,便自行去找其他将领切磋了。
岳银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柄随着步伐晃动的普通长剑上,再想到自己帐中那杆难以驾驭的神兵,一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不能放弃,必须更快,更强!
与此同时,金军大营。
完颜不破同样在积极备战。他治军严谨,每日亲自巡视营寨,检查防务,操练士卒。对于落雁坡游骑被歼之事,他并未过多斥责耶律鬼,只下令加强游骑警戒,勿再轻敌冒进。他深知岳家军能征善战,尤其是那传闻中的背嵬军和岳飞麾下几员悍将,皆是劲敌。
这一日,他正在沙盘前推演可能发生的战况,监军又阴魂不散地凑了过来。
“将军,听闻宋军那个叫‘箭头’的小子,甚是嚣张,前日竟歼了我军一队游骑。”监军语气阴冷,“此獠不除,恐挫我军锐气啊。”
完颜不破头也不抬,淡淡道:“两军交锋,互有胜负,寻常之事。箭头此人,勇则勇矣,若遇战场,我自会应对。”
监军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气馁,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将军,国师近日又传讯来,言道‘仙缘’将至,嘱我等留意朱仙镇异动。届时,莫说一个箭头,便是整个岳家军,或许也……呵呵。”他未尽之言,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完颜不破眉头紧蹙,他对这套神神叨叨的说法极为反感。战场胜负,当取决于将士用命、谋略得当,岂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仙缘”?他冷声道:“监军若无他事,本将要巡查营防了。”
监军见状,知道无法说动他,只得悻悻离去,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
完颜不破走出军帐,望向南方岳家军的方向,目光沉静。他并非好战嗜杀之人,但家国天下,各为其主。他对那位素未谋面却已闻其名的“箭头”并无私人恩怨,只有对阵沙场、一决高下的期待。至于监军和国师所言的那些“异动”……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他完颜不破,都会以手中之刀迎战!
战争的阴云愈发浓重,两军阵营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岳银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与一杆沉睡的神兵较劲,渴望获得力量;箭头磨砺着剑锋,期待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完颜不破,则沉稳地调度着大军,准备迎接注定惨烈的碰撞。
那血色云彩虽未再现,但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朱仙镇上空,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命运的齿轮,正带着冰冷的精确,一步步将所有人推向那个既定的交汇点。岳银瓶与完颜不破的初见,岳家军与金军主力的第一次正面碰撞,都已近在咫尺。
(第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