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的石阶又陡又滑,沾着经年累月的潮气。陈砚扶着凌霄国主往下走,指尖触到岩壁上凹凸的刻痕——是前辈们凿石时留下的凿印,深浅不一,像一串凝固的叹息。
“这道暗道是三百年前挖的,”长生国主喘着气解释,火把的光在她脸上晃出跳动的阴影,“先祖怕有朝一日城破,留条生路给后人。没想到……真要靠它逃命。”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轰隆”巨响,碎石簌簌落下,砸在火把上溅起火星。裂地国主反手将斧头插进石缝,撑住摇晃的岩壁:“别停!妖族在砸上面的灶台,想堵死出口!”
陈砚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岔路,左边的通道积着厚厚的灰尘,右边的石壁上却有新鲜的划痕——是刚才匆忙间被指甲刮出的白印,凌霄国主的指尖还在渗血。
“走右边!”他拽着众人拐进右侧通道,火把照见前方转角处立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环上缠着半根断绳,绳结是凌霄国主独有的“锁心结”。
“我早上来探路时拴的,”凌霄国主声音发颤,“当时想着万一……没想到真要用上。”她解绳的手指在抖,绳结却解得干脆,三绕两绕就松开了,“这结是我娘教的,说危难时留三分松快,给自己留条转圜的余地。”
铁门“吱呀”开了道缝,一股混着药草香的风涌进来。陈砚率先挤出去,发现竟是间藏在山壁里的药庐,架子上摆着整排陶罐,标签上的字迹娟秀,是长生国主的手笔。
“我偷偷囤的药,”长生国主摸着陶罐上的标签红了眼眶,“想着战时缺医少药,就……就攒了这些年。你看这罐‘护心散’,还是去年你中了妖毒,我照着古方配的,没想到没用到你身上,倒可能要分给素不相识的逃兵。”
陈砚拿起那罐护心散,罐底刻着个“砚”字,是他上次生病时,长生国主特意刻的。火把的光落在字上,突然照亮了墙角的木箱——箱盖没关严,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衣物,领口都绣着小小的“裂”字。
“是给裂地国主备的冬衣,”凌霄国主瞥了眼裂地国主磨破的袖口,“他总说抗冻,去年冻得咳了整月,我就多绣了层绒里。”
裂地国主挠着后脑勺傻笑,斧头往地上一顿,震落了箱顶的灰尘,露出箱底的地图——是张手绘的山脉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着妖族的布防,红色的叉号是已探明的弱点,蓝色的圈是可以埋伏的峡谷,笔迹正是陈砚的。
“你啥时候画的?”裂地国主凑过去看,指着其中个红叉,“这处妖巢我昨天刚端了,你标的弱点分毫不差!”
“上次夜探妖营时记的,”陈砚指尖划过地图边缘,那里还粘着片干枯的狼毛,“想着万一开战,总得有份像样的布防图。”
此时,头顶的嘶吼声远了些,药庐里却暖得像个小窝。火把照着彼此脸上的烟灰,看着那些偷偷为对方准备的物件,陈砚突然明白——所谓生路,从不是藏在暗道里的石阶,而是藏在平日里攒下的心意里。你为我留的绳结,我为你备的药罐,他为众人画的地图,凑在一起,就成了对抗黑暗的微光。
长生国主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烤饼:“早上刚烤的,还热着。”
裂地国主抢过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有这饼,再打三个时辰都有力气!”
陈砚咬了口饼,麦香混着药草香漫开,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刚才分散突围的村民,正互相搀扶着往这边来,领头的老婆婆手里还攥着半块给孙儿留的麦芽糖。
“这边有吃的!”裂地国主扯开嗓子喊,斧头往门框上一靠,“吃完了,咱们再跟那群畜生耗!”
火把的光从药庐漏出去,像根引线,很快就有更多的光点从黑暗里涌来,连成一串,顺着暗道的方向,往这边汇聚。陈砚看着那串光点,突然觉得,哪怕妖旗染血,只要这暗道里的微光不灭,总有天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