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借你人头一用
江陵城,正午。
日头毒辣,像是要将地皮烤裂。
校场内外,黑压压的人头挤得水泄不通,汗臭味、兵戈的铁锈味,混着百姓压抑多年的怨气,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今日是个大日子。
新任荆州牧蔡瑁,要在万众瞩目之下,宰了前江夏太守黄祖。
三丈高的审判台,搭得极阔气。
蔡瑁端坐在主位,屁股底下的锦垫软得让他有些飘飘然。崭新的州牧官袍穿在身上,腰间挂着那枚象征生杀大权的印信,他甚至觉得连吹来的热风都是甜的。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若是没有旁边那个煞风景的人,就更完美了。
蔡瑁用余光瞥向左侧。
赵云一身白袍银甲,坐姿如松,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就像这满场的喧嚣与他毫无干系。
蔡瑁心里像是扎了根刺。
郭嘉带来的消息,让他这几天睡觉都得睁只眼。
曹丞相这招太狠了。
一边封他蔡瑁做荆州牧,一边又要招赵云做女婿,还封侯?
若是赵云真成了曹操的女婿,那他这个荆州牧算什么?给驸马爷看家护院的管家?
“德珪兄,”赵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把走神的蔡瑁吓了一跳,“吉时到了,百姓们都等着看戏呢。”
蔡瑁手一抖,连忙稳住心神,挤出一丝笑意:“啊……是,是,都督所言极是。”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上位者的威严,冲着台下挥了挥手。
“带上来!”
沉闷的鼓声响起,震得人心头发慌。
两名龙魂军悍卒拖死狗一样,将黄祖拖上了高台。
昔日威风八面的江夏太守,如今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只能跪趴在地上。
台下瞬间炸了锅。
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往台上砸,若不是有甲士拦着,愤怒的百姓早就冲上来生吞了他。
蔡瑁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不安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变态的快感。
他站起身,展开手中那卷写满罪状的竹简,气沉丹田。
“黄祖!你可知罪?”
黄祖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越过蔡瑁,落在赵云身上,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没吭声。
蔡瑁眉头一皱,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无视本州牧?
他提高嗓门,开始念那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檄文。
“尔身为汉臣,不思报国,反鱼肉百姓!江夏之地,被尔祸害得十室九空,饿殍遍野!”
“尔私设关卡,盘剥商旅,贪墨军饷,中饱私囊!”
“尔残害忠良,嫉贤妒能……”
蔡瑁念得抑扬顿挫,唾沫横飞,仿佛他是这世间最公正无私的青天大老爷。
跪在地上的黄祖听着听着,忽然“嘿嘿”低笑出声。
笑声嘶哑,像破风箱拉扯。
“蔡德珪……”黄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嘲弄,“这些事儿……哪一件你没干过?当初咱们一起喝花酒分赃的时候,你拿的可比我多啊……”
蔡瑁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堵上他的嘴!”
一名亲兵立刻上前,一脚踹在黄祖嘴上,几颗带血的牙齿崩飞出来。
黄祖满嘴是血,却笑得更欢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蔡瑁不敢再让他说话,猛地举起令签。
“国贼黄祖,罪无可赦!依律——斩立决!”
“斩!斩!斩!”
台下的呐喊声如海啸般爆发。
蔡瑁狠狠掷下令签。
啪。
清脆的落地声,便是催命的符咒。
那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早已等得不耐烦,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噗”地喷在鬼头刀上。
刀锋凛冽,寒气逼人。
黄祖不再看蔡瑁,他艰难地转过脖子,死死盯着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袍将军。
赵云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
两人对视。
黄祖眼中的疯狂慢慢退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他嘴唇蠕动,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最后几个字。
“赵云……你比我……更像一条狗……”
“只不过……链子攥在你自己手里……”
赵云眉梢微挑。
噗!
刀光闪过。
一颗斗大的人头骨碌碌滚落,鲜血喷起三尺高,溅了前排几个看客一脸,引来一阵惊恐又兴奋的尖叫。
无头尸身抽搐了几下,瘫软在地。
校场上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蔡瑁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坦。
黄祖死了,江夏平了,他这个荆州牧的位子,算是坐稳了第一步。
他转过身,脸上堆起笑容,想跟赵云客套几句,顺便探探那个“招亲”的口风。
“赵都督,贼首已诛,今晚我在府中设宴,一来庆功,二来……”
蔡瑁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听说曹丞相有意招都督为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他在试探。
若是赵云露出半分喜色,那以后就是死敌。
赵云缓缓站起身,理了理并未褶皱的战袍。
他看着蔡瑁,目光清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蔡州牧。”
赵云的声音很淡,却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酒就不喝了。军务繁忙,我还得去安抚江夏的降卒。”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是蔡瑁从未见过的神情。
“至于曹丞相的厚爱……”
赵云轻笑一声,转身向台下走去,只留给蔡瑁一个挺拔的背影。
“赵某这把刀,只杀人,不入赘。”
蔡瑁愣在原地。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欢呼的人群中,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化作一片阴沉。
只杀人,不入赘?
好狂的口气!
这意思是,连曹操的面子都不给?
还是说……
这小子所图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驸马爷的虚名,而是……更大的东西?
一阵风吹过,带起地上的血腥味。
蔡瑁突然觉得,虽然正午的太阳依旧毒辣,但他这身崭新的官袍里,竟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低头看了看黄祖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那双灰败的眼睛,似乎正盯着他,无声地嘲笑。
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