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春醒时的合奏
惊蛰的雷声滚过山头时,树洞里的芯片终于彻底醒了。丫蛋蹲在树下,看着录音笔屏幕上的波形像刚抽条的嫩芽,一蹦一跳地往上窜——去年冬天攒的雪声、笑声、手风琴声,此刻都裹着潮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快看!”她招呼着跑来的孩子们,“芯片在‘发芽’呢!”
孩子们扒着树洞往里瞧,只见老木匠去年做的木盒子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木纹往下淌,滴在树下的青石板上,“嗒嗒”声和芯片里的“滴答”春雨重合在一起,像两个季节在击掌。林玥扛着锄头路过,听见这声音便放下农具,从怀里掏出支竹笛,就着节奏吹了起来。
笛声刚起时还有点涩,像冰棱化水时的迟疑,吹到第二句,忽然变得清亮——是竹笛吸足了春气,终于舒展了筋骨。丫蛋赶紧举着录音笔凑过去,笛声裹着新翻的泥土香,混着芯片里苏清鸢的手风琴声,竟像两条小溪汇到了一处,哗啦啦地往田埂那头流。
苏清鸢提着竹篮来送新采的荠菜,听见笛声便停下脚步,从篮里拿出那把被冻跑调的手风琴,指尖在琴键上按了按。起初琴键还发僵,她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再试,跑调的音符忽然变得温顺,跟着笛声轻轻摇晃,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却满心欢喜。
“这才是春天该有的动静。”老木匠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院角的刨花堆里冒出几株野草,“去年冬天的雪水没白浇,连木头都透着劲儿呢。”他说着,拿起块刚刨好的杨木板,往树洞旁的石桌上一放,刨子“沙沙”一响,木花卷着春风飞起来,正好落在丫蛋的录音笔上。
孩子们也没闲着,有的举着自制的柳笛吹得脸红脖子粗,有的蹲在田埂边,把竹筒扣在地上听蚯蚓松土的“滋滋”声,还有的学着老木匠的样子,用树枝在泥地上敲节奏,敲着敲着就变成了跺脚,震得刚冒头的草芽都在晃。
丫蛋忽然想起苏清鸢说的“声音有根”——此刻笛声是竹根发的芽,手风琴声是去年的松果落了种,刨木声是老槐树的根须在土里伸懒腰,连孩子们的跺脚声,都踩着泥土深处的脉搏。她举着录音笔跑向田埂,想把春耕的犁耙声也录进来,却见林玥的竹笛突然转向,跟着犁耙“吱呀”的节奏拐了个弯,像在和土地对话。
“加把劲哟——”田里的农人吆喝起来,声音混着牛铃响,被录音笔“吃”进去,和芯片里的雪声撞了个满怀。雪水融成的小溪正顺着田埂流,把这声吆喝送得很远,惊起几只停在柳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也成了合奏的一部分。
苏清鸢的手风琴越拉越顺,跑调的痕迹渐渐被春风磨平,音符像沾了花蜜似的,甜丝丝地缠在笛声上。她看着田埂上奔跑的丫蛋,忽然对着树洞喊:“去年说要录花开的声音,该兑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桃树就“噗”地绽开一朵花,花瓣展开的轻响虽细,却被风送进了树洞,和芯片里冬天的“下雪啦”叠在一起——像雪化成水,水浇开花,一个轮回的故事,被声音牢牢锁在了树心里。
丫蛋举着录音笔跑回来时,喘得像刚出笼的馒头,脸颊通红:“录到了!犁耙声、吆喝声,还有桃花开的‘噗’声!”她把录音笔贴在树洞上,像给芯片喂了口春天的蜜,“你听你听,它们在吵架呢!”
芯片里的雪声、琴声、刨木声,此刻正和新录的花开声、犁耙声挤在一起,吵吵嚷嚷却又格外和谐。老木匠笑着说:“这哪是吵架,是一家子在开春耕动员会呢。”
日头爬到头顶时,合奏声渐渐歇了。丫蛋把新录的声音存在芯片里,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像片茂密的小树林——去年的枯枝是深褐色,今年的新绿是浅青色,中间还点缀着桃花的粉、泥土的黄。她忽然明白,所谓“声音有根”,其实是每个季节的声音都在土里扎了脚,春天的新声长在冬天的旧声上,今年的故事,从来都带着去年的体温。
“等麦子熟了,”林玥擦着竹笛上的水汽,“咱们再来录段麦浪声,让芯片也尝尝丰收的味道。”
丫蛋用力点头,摸了摸树洞外的木盒子。阳光透过桃花瓣照进来,在盒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树洞里的芯片轻轻“咔嗒”响了一声,像是在说:“好啊,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