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雪落时的合奏
第一场雪下来时,档案馆的玻璃柜上结了层薄霜。那把吉他的弦上凝着细小的冰晶,像缀了串碎钻,林溪特意调亮了柜内的暖光灯,看冰晶在光里慢慢化成水珠,顺着胶布的纹路往下淌,像吉他在轻轻“出汗”。
下午三点,馆里来了群裹着厚围巾的孩子,是附近小学的“时光探访团”。带队老师指着吉他柜说:“这把琴里藏着个关于‘不完美’的秘密,谁能猜出来?”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鼻尖贴在玻璃上:“是不是它弹不出好听的调子呀?我钢琴考级时也总弹错。”
林溪笑着摇头,从展柜下方的抽屉里取出那片银杏叶和纸卷,用镊子夹着展在孩子们面前:“它的主人故意让它‘弹错’,是想告诉大家,不完美也能被记住。”
正说着,窗外的雪忽然下大了,簌簌地扑在玻璃上,把馆内的暖光衬得格外柔和。这时,那个常来的白发老人推门进来,肩上落着层雪,手里却抱着把擦得锃亮的曼陀铃。
“丫头,今天能借你们的‘月光回廊’用用吗?”老人拍着乐器上的雪,“我老伴儿托人捎了段录音来,说配着雪天听刚好。”
林溪赶紧清出角落的小舞台,老人把曼陀铃放在腿上,从口袋里摸出个老旧的mp3,按下播放键。先是一阵电流声,接着传来个温软的女声,带着点喘:“老周,还记得那年雪夜不?你用曼陀铃弹《雪绒花》,我总抢你的弓子……”
老人的手指跟着声音在曼陀铃上动起来,琴声和录音里的女声渐渐缠在一起,像两棵枝桠交缠的老树。忽然,他抬手往吉他柜的方向拨了个长音——“嗡”的一声,玻璃柜里的吉他像是被惊动了,那根最粗的弦轻轻震颤,霜珠簌簌落下,竟和曼陀铃的调子合出个奇妙的和弦。
孩子们都看呆了,有个小男孩忽然说:“它在跟爷爷合奏呢!”
林溪这才发现,吉他弦上的水珠正随着节奏往下滴,落在柜底的金属托盘上,“嘀嗒、嘀嗒”,像在打拍子。她赶紧拿起相机,镜头里,雪花在窗外飘,老人的曼陀铃在亮处颤,吉他在玻璃后轻轻和,录音里的女声时不时笑出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竟比任何刻意排练的音乐会都动人。
雪停时,老人收起曼陀铃,把mp3递给林溪:“丫头,这录音留着吧。我老伴儿说,好听的不是调子多准,是有人愿意陪着你‘错’。”
林溪接过mp3,发现里面还有段备注:“2015年冬,老周弹错三个音,我笑到呛了雪,他却说是‘雪天特调版’。”
那天闭馆后,林溪给吉他柜换了块新的暖灯板。灯光透过融化的雪水,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有人在轻轻晃着灯串。她忽然明白,那些被时光磨旧的物事,那些带着瑕疵的声音,其实都在等一个契机——等一场雪,等一个懂它的人,等一次不必完美的合奏。
就像此刻,墙上的光斑和远处的雪光连成一片,仿佛整个档案馆都在轻轻哼着一首跑调的歌,温柔得让人想把冬天都藏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