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摄影展布置在老城区的一间旧仓库里,沈慕言到的时候,晨光正透过锈迹斑斑的铁窗,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给这场即将开始的展览,提前铺了层温柔的底色。
“慕言哥!”林溪正站在梯子上调整海报位置,看到他进来,眼睛一亮,差点从梯子上跳下来,“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组照片挂歪了没?”
沈慕言走过去,仰头看了看——那是一组“城市缝隙里的光”,有凌晨四点清洁工扫帚扬起的粉尘被路灯照亮,有下雨天公交站台下,陌生人共撑一把伞时肩头相抵的阴影,还有夜市摊前,老板给客人递串时,油锅里溅起的火星。每张照片里都没有主角的正脸,却处处都是生活的温度。
“左边再高两厘米,”沈慕言伸手比了比,“这样光线会顺着海报边缘流下来,更像你说的‘缝隙里的光’。”
林溪乖乖调整好,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还是你懂我。”她转身从角落里拖出个纸箱,“这是我攒的一些老相机,想摆在入口当装饰,你帮我看看怎么摆好看?”
箱子里躺着几台胶片机,有的镜头蒙着层薄尘,有的快门键已经不太灵敏,却透着股时光的味道。沈慕言拿起一台黑色的旁轴相机,机身刻着细小的花纹,像谁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这台是我爷爷的,”林溪凑过来说,“他以前是报社摄影师,走的时候留给我的,说‘照片会老,但光不会’。”
沈慕言摩挲着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忽然想起试镜时张导说的那句“你眼里有光”——原来光有很多种,有的藏在书页里,有的躲在镜头后,有的,就落在身边人说话时扬起的嘴角上。
正说着,仓库门被推开,赵野抱着个巨大的工具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林溪妹子,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赵野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指了指身后,“这是我发小,苏芮,学灯光设计的,听说你这缺人调光线,非得来露一手。”
苏芮站在赵野身后,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眼神很亮,像装着两盏小灯。她没说话,先绕着仓库走了一圈,掏出本子画了几笔,再抬头时,语气干脆:“东边的窗太晒,得挂层柔光布;展台用暖黄射灯,角度往斜下方打三十度,能突出照片里的颗粒感;入口那组黑白照,配冷光,对比才够劲。”
林溪听得眼睛发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种感觉?”
苏芮笑了笑:“赵野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说你拍的光‘会呼吸’,我就想试试能不能让光‘说话’。”
几个人立刻忙开了。赵野负责爬高挂柔光布,沈慕言和林溪整理老相机,苏芮则蹲在地上调试射灯角度。阳光慢慢移过墙面,照在苏芮专注的侧脸上,她睫毛很长,会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把光都抖成了碎金。
“慕言哥,你看这张!”林溪突然举着张老照片跑过来,照片上是个老电影院,门口的霓虹灯牌只亮了一半,“爷爷说这是三十年前的红星电影院,后来拆了,他说那时候看电影要凭票,情侣会偷偷在后排牵手,光从缝里漏进来,能看见灰尘在跳。”
沈慕言看着照片,忽然觉得,他们现在做的事,和当年的人也没什么不同——都在努力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用自己的方式,让光多停留一会儿。
苏芮调试完最后一盏灯,站起身拍了拍手:“试试效果。”她按下开关,仓库里的光线瞬间变了样——暖黄的光裹着照片里的烟火气,冷白的光勾勒出黑白照里的故事感,而透过柔光布的阳光,则像层薄纱,把整个空间都罩得暖洋洋的。
赵野吹了声口哨:“行啊你,比专业的还能整。”
苏芮没理她,走到沈慕言身边,指着那台旁轴相机:“这台镜头镀膜有点花了,我认识人能修,修完拍出来会有特殊的光斑,像星星。”
沈慕言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相机:“不用修,这样挺好,像爷爷留下的指纹。”
苏芮点点头,没再坚持,转而说起别的:“张导的电影试镜,你过了二试吧?我哥是副导演,说有个新人把‘狱中看书’那场戏演活了,说的就是你吧?”
沈慕言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有些意外:“是我,还在等最终消息。”
“我哥说你演的不是‘看到书’,是‘看到光’。”苏芮的语气里带着点欣赏,“他说那种眼神,像第一次知道‘希望’两个字怎么写。”
仓库里安静下来,只有射灯的电流声轻轻嗡嗡响。林溪正在给老相机系红绳,赵野在帮她扶着梯子,阳光透过柔光布,在他们身上织出细细的网。沈慕言忽然觉得,所谓同行者,大概就是这样——不用多说,就懂你镜头里的光,懂你想留住的瞬间,懂这场关于“光”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傍晚时,仓库门口挂起了木牌,上面写着“光的故事”,像个秘密的邀请。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远处的晚饭香,吹动了苏芮束发的皮筋,她抬手拢头发时,指尖划过耳后,带起的风,好像也带着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