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元背着牛皮药箱老早就出了门。药箱里的银针用蓝布裹得整齐,最底层压着本泛黄的《伤寒论》,是他爷爷留下的老物件 —— 前几天给赵秀芬用乌头汤加艾灸,她的关节活动度好了不少,今天得再跟进调理,顺便看看李二狗的尿酸有没有降下来。
晨雾裹着海风的咸腥,打湿了陈宗元的粗布短衫。他踩着田埂往赵秀芬家走,路过小卖部时,瞥见李二狗蹲在门槛上抽烟,脚边放着个粗陶碗,碗沿似乎沾着点白沫 —— 该不会又喝啤酒了?陈宗元心里咯噔一下,却没停下脚步,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赵秀芬艾灸,等会儿再去确认。
赵秀芬家的院坝里,艾草已经晒好了,是她昨天特意在后山采的。“陈医生,你来了,我把艾草都晒软了,就等你呢。” 赵秀芬的声音比之前洪亮了些,扶着门框站起来,关节比之前灵活了不少。陈宗元放下药箱,掏出陈年艾绒 —— 这是去年秋天晒的,药效比新艾好。“今天给你用隔姜灸,咱们闽南老法子,能温经止痛,还不伤胃。” 他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块生姜,切成薄片,敷在赵秀芬的足三里穴上,再把艾绒捏成小团放在姜片上,点燃后用镊子轻轻调整位置。
艾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姜香。陈宗元一边盯着艾绒的火候,一边问:“这几天关节疼得厉害吗?有没有觉得胃不舒服?” 赵秀芬摇摇头:“不怎么疼了,就是昨天喝了药,有点口干。” 陈宗元点点头,从药箱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麦冬:“回去用开水泡着喝,能生津止渴,对你现在的情况正好。” 他掏出笔记本,在 “赵秀芬” 那页写下 “隔姜灸足三里,关节活动度提升 15%,加麦冬茶生津”,旁边贴了片刚采的艾草标本 —— 这是他的习惯,每个患者的记录旁都贴点当地草药,方便后续回忆。
刚给赵秀芬灸完,邻村的周大爷就拄着拐杖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刚挖的红薯。“陈医生,我这风湿又犯了,你给我看看。” 周大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关节肿得像个馒头。陈宗元赶紧扶他坐下,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 —— 脉象沉迟,是寒湿型风湿的症状。“大爷,你这是受了寒湿,我给你开点土茯苓煎水,记得别跟茶水一起喝,咱们闽南人都知道,茶水会解药性。” 他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抓出土茯苓,用红纸包好,上面用闽南语写着 “每日一剂,煎水服”。周大爷接过药包,把红薯往桌上一放:“陈医生,这是我自家种的,你拿着尝尝。” 陈宗元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暖暖的。
回到家时,院坝里已经挤满了患者,林月娥正帮着整理药材,看见陈宗元回来,赶紧迎上去:“陈医生,你可回来了,好多人都等你半天了。” 陈宗元放下药箱,赶紧洗手消毒,在灶台边摆起诊桌。“大家别着急,一个一个来,都能看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患者们顿时安静下来。
第一个患者是个年轻媳妇,抱着孩子来的,孩子咳嗽得厉害。陈宗元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看了看舌苔:“孩子是受了风寒,我给你开点枇杷叶煎水,回去加冰糖,每天喝两次。” 他一边写药方,一边用闽南语叮嘱:“别给孩子吃凉的,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年轻媳妇点点头,接过药方,连声道谢。
就这样,陈宗元一坐就是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林月娥和赵秀芬帮着包药,用红纸按 “每日一剂” 分装,药包上还标注着 “忌海鲜、米酒” 的闽南俗语 —— 这是赵秀芬的主意,她说这样患者更容易记住。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毒,陈宗元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林月娥赶紧递过毛巾:“陈医生,歇会儿吧,别累坏了。” 陈宗元摇摇头:“没事,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忙完再说。”
下午,陈宗元正在给一个患痛风的大叔诊脉,突然看见李二狗从院坝外走过,手里攥着个东西,看见他就赶紧藏在身后。陈宗元心里一紧,等送走患者,赶紧追了出去。“二狗,你手里拿的什么?” 李二狗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个空碗。” 陈宗元走过去,看见他身后的地上有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啤酒沫。“你是不是又喝啤酒了?” 陈宗元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李二狗的头低下去,手指绞着粗布短衫:“我就喝了一点,想着应该没事……”
陈宗元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抓出土茯苓:“你这病最忌喝酒,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他把土茯苓的用量加到 20g,“这个你回去煎水喝,每天一剂,要是再喝啤酒,神仙也救不了你。” 李二狗接过土茯苓,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陈医生,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傍晚,患者终于少了些,陈宗元刚想歇会儿,镇药铺的张老板就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陈医生,这是你要的生乌头,就是数量不多,只有之前的一半。” 张老板的声音里带着歉意。陈宗元心里一沉,接过布包:“怎么这么少?是缺货了吗?” 张老板点点头:“最近要货的人多,产地那边供不上,我也没办法。” 陈宗元叹了口气:“那谢谢你了,有货了再给我送点。”
送走张老板,陈宗元坐在门槛上,心里满是焦虑。生乌头少了,赵秀芬的乌头汤就得减量,不知道止痛效果会不会受影响。他掏出笔记本,在 “赵秀芬” 那页写下 “生乌头减量,需密切观察止痛效果”,旁边画了个问号。
这时,院坝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陈宗元抬头一看,晒谷场那边聚集了十余名患者,正往这边走。“陈医生,我们听说你医术好,特意从邻村来的,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为首的是个老大爷,手里拄着拐杖。陈宗元赶紧站起来:“当然可以,大家快进来,我给你们看。” 他临时在院坝里摆起 “露天诊桌”,村民们主动送来煤油灯和木凳,院坝里顿时亮了起来。
就这样,陈宗元又忙到了深夜,送走最后一个患者,他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月娥端来一碗粥:“陈医生,快喝点粥,饿坏了吧。” 陈宗元接过粥,小口喝着,心里却满是感慨 —— 虽然辛苦,但能帮村民们解除病痛,一切都值得。
夜深了,陈宗元坐在油灯下整理笔记,药箱内的银针因频繁消毒愈发光亮,手指因长期握笔出现了薄茧。他翻到 “李二狗” 那页,用红笔标注 “土茯苓用量 20g,需每日上门监督饮食”,又在 “赵秀芬” 那页写下 “生乌头减量,明日观察关节疼痛情况”。窗外,海风卷着海浪声传来,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陈宗元却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