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奢华的府邸二楼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时光与无声的罪孽之上。
雷加斯特兄弟走在最前,灰袍上那几点新鲜的暗红血迹,如同无声的宣告,刺痛着每个人的眼睛。
他沉默得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那压抑的怒火与悲恸,几乎要从那厚重的灰袍下渗透出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众人,心情同样沉重。
“叛徒”、“他很快就会回来”。
参孙临死前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这府邸的二楼更加宽敞,装饰也更为奢华,尽管破败,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辉煌。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拱形门扉,门虚掩着,后面似乎连接着一个向外扩展的观景台。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带着地下世界特有的、惨绿与幽蓝交织的诡异天光。
雷加斯特兄弟没有任何犹豫,径直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扇拱门。
门后,果然是一个宽阔的、带有精美石雕栏杆的观景台。
观景台正对着远处那座巍峨、狰狞的哥特式宫殿,仿佛是为欣赏这座邪恶造物而特意修建的。
然而,此刻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远处宫殿的宏伟,而是观景台中央,那个背对着他们、静静矗立的身影。
那人同样身穿守夜人的灰色斗篷,身形高大魁梧,甚至比雷加斯特兄弟还要壮硕几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沉稳与压迫感。
但与雷加斯特兄弟等人朴素的灰袍不同,他的斗篷边缘似乎用银线绣着更加繁复的纹路,彰显着其不同的身份。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身侧,悬挂着一柄造型狰狞、布满尖刺的沉重钉头锤。
锤头上暗红色的污渍层层叠叠,不知沾染了多少生灵的血液。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众人的到来,缓缓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转过了身。
兜帽的阴影下,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如同燃烧血液般的、纯粹而稳定的猩红眼眸!
那绝非参孙那般不稳定、充满挣扎的绯红,而是一种彻底接纳、甚至享受这种非人身份的、冰冷而残酷的猩红!
他的面容刚毅,线条硬朗,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讥诮与怜悯的诡异笑容。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震惊的众人,最终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雷加斯特兄弟身上。
一个沙哑、低沉,却带着某种奇异磁性魅力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观景台上死寂的气氛: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雷加斯特……兄弟。”
他特意在“兄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嘲弄。
洛迦的瞳孔骤然收缩,信息如同冰水般涌入脑海:
【侦测到高能反应——纯血吸血鬼个体】
【目标】:巴兰(爵位:伯爵)
【归属】:血色婚礼-血之狂涌分支
【身份】:前守夜人血月调查队十三人之一;前守护者;纯血吸血鬼贵族;猩红王廷议会核心成员
【等级】:b
【状态】:轻度饥渴
【背景】:
巴兰曾是守夜人中备受尊敬的守护者,深受裁决者撒迦利亚信任,是血月调查队的核心成员之一。
在深入迷津,直面那无法形容的恐怖与“她”的歌声时,他的信仰动摇了。
他见识到了远超人类理解的、永恒黑暗的力量,也看到了阿加斯犯下的错误。
在同伴接连死去的绝望中,他接受了转化,并亲手将数名不愿屈服的战友囚禁、折磨,乃至最终杀害。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并坚信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真理”。
【特性】:
堕落守护者:保留了大量身为守夜人时的战斗技巧与坚韧意志,并融合了吸血鬼的强大身体素质与黑暗力量,极为难缠。(b)
裂魂钉锤:沉重的钝器,灌注了黑暗能量,攻击附带强大的震荡与破甲效果,能轻易粉碎骨骼与盔甲,并对灵魂造成冲击。(b)
猩红魅惑:强大的精神影响力,能轻易动摇意志不坚定者的心智,引发其内心的恐惧与绝望。(b-)
洛迦将自己读取到的、关于巴兰那骇人听闻的背叛与堕落信息,用最简洁清晰的语言,迅速告知了身边的每一位同伴。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众人的心脏。
前守护者,调查队核心成员,亲手囚禁折磨战友,主动接受转化……
这些信息拼凑出的真相,比他们之前最坏的想象还要残酷!
雷加斯特兄弟那高大的身躯在听到这些信息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利刃贯穿。
他缓缓抬起头,厚重的兜帽下,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巴兰那带着讥诮笑容的脸上。
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无法置信的愤怒,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出声:
“巴兰……为什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灰袍无风自动,压抑的气势如同即将爆发的山洪:
“亚伯拉罕……伊斯卡略……参孙……他们曾是你的兄弟!是你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同伴!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将他们折磨至死?!你怎么能堕落成……我们立誓要铲除的怪物?!”
面对雷加斯特饱含血泪的质问,巴兰脸上的讥诮笑容反而更加明显,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他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仿佛很享受看到雷加斯特此刻的痛苦。
“为什么?” 巴兰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轻松语气重复道,随即,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那我倒要问问你,我亲爱的雷加斯特兄弟……”
他也向前一步,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雷加斯特:
“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雷加斯特的心头!
“我们十三人,除了接受命运的我,其他人都死了!死在了这片绝望之地,死在了她的歌声里,死在了彼此的错误判断和疯狂中!”
巴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积郁已久的、扭曲的愤怒与不解:
“告诉我!为什么唯独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能从那片连灵魂都会被吞噬的深渊里爬出来?!凭什么?!”
他的质问,如同毒蛇,死死咬住了雷加斯特内心最深处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秘密与创伤。
“我选择了更强的力量,拥抱了永恒!我活下来了,并且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都要清醒!”
巴兰张开双臂,仿佛在展示自己这具吸血鬼之躯的完美,猩红的眼中充满了狂热:
“而你呢?雷加斯特!你靠什么活下来的?是阿加斯那虚伪的庇护?还是你像懦夫一样……抛弃了所有人,独自逃生了?!”
“抛弃所有人……独自逃生……”
这八个字,如同最终的重击,狠狠砸下。
雷加斯特兄弟那原本因愤怒而挺直的身躯,猛地一晃!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向后退了半步,原本凝聚的气势瞬间溃散。
厚重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紧握成拳、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他沉默了。
对于巴兰那恶毒的、直指灵魂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那段被尘封的、血色的记忆,如同最狰狞的梦魇,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他。
他无法辩解,无法回答。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这本身就是他背负了一生、也无法解脱的……最沉重的罪孽。
他看着雷加斯特那无言以对的模样,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嫉妒与怨恨。
“看来你选择了忘记,”巴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刻的讥讽,“也对,是该忘记!背负着那样的真相,谁能不疯呢?”
他话锋猛地一转,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雷加斯特,也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忘记?!凭什么你能像个受害者一样,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悲痛里,而我却要日日夜夜咀嚼着那份被抛弃、被选择的屈辱?!”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是指着雷加斯特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段被尘封的、血色的真相:
“我来告诉你!告诉你你为什么能活!”
“当时我们十三人!在她面前……在她那该死的歌声里……死的死!逃的逃!疯的疯!最后只剩下四个人!你!我!约翰!还有……裁决者撒迦利亚大人!”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雷加斯特的心上,让他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
“约翰……那个蠢货!他宁愿把剑插进自己的心脏,也不愿玷污他所谓的信仰!” 巴兰的语气充满了对约翰选择的不屑与一种复杂的愤懑。
“然后呢?然后她给了我们一个选择!一个仁慈的、恩赐般的选择!” 巴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嫉妒而扭曲变形,他死死盯着雷加斯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她要撒迦利亚选一个人!只能选一个!选一个人可以干净地离开,不必像我们一样,沉沦在这永恒的黑暗里!”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绝望时刻:
“你猜猜看?我们伟大的、公正的裁决者撒迦利亚大人,他选了谁?!”
巴兰猛地张开双臂,指向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站立的雷加斯特,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尖啸:
“他选了你!雷加斯特!他选了你活!”
“他看着我!看着曾经同样被他寄予厚望的我!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
巴兰的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控诉与无尽的委屈:
“为什么?!凭什么?!我哪里不如你?!就因为你更沉默?!更听话?!更像一条忠诚的狗吗?!”
他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那吸血鬼之躯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我呢?!我想活!我有什么错?!我不想死在那片该死的黑暗里!我不想变成怪物!”
“可我没有选择!没有人选我活!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只能像条狗一样跪下来,亲吻她的裙摆,祈求她赐予我这令人作呕的、永恒的生命!变成我自己曾经最憎恶、立誓要铲除的吸血鬼!!”
他死死地瞪着雷加斯特,那猩红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嫉妒:
“而你!你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你这个靠着同伴的牺牲和抉择才苟活下来的懦夫!凭什么你能忘记这一切?!凭什么你能装作一副背负了所有痛苦的模样?!”
“你的命!是撒迦利亚给的!是用我和其他所有人的绝望换来的!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份干净!”
巴兰的怒吼如同最终审判,在观景台上炸响,也将那段血色的、充满背叛与抉择的过往,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雷加斯特兄弟仿佛被这真相彻底击垮,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哀鸣,高大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仿佛要将那段被强行唤醒的、残酷的记忆从脑海中抠出去。
他一直以来的沉默、他的痛苦、他背负的罪孽感……在此刻终于找到了源头。
却是一个比死亡更让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的生,建立在同伴的主动牺牲与另一名同伴被迫堕落的绝望之上。
巴兰那泣血般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血月调查队最后时刻那残酷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观景台上,一片死寂。
李琦、孔为国、洛迦、玛利亚……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真相所震撼,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原来雷加斯特兄弟那沉重的沉默、那背负的罪孽感,根源竟是如此!
他不是幸存者,他是“被选择者”。他的生,建立在同伴的牺牲与另一名同伴被迫永恒的堕落之上。
这真相,比死亡更残酷。
就连跟随在雷加斯特身后的那四名守夜人,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们的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但那紧绷的身躯和微微颤抖的拳头,显露出他们内心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对他们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和对于先驱者的认知,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雷加斯特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抠着头皮,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那厚重的灰袍此刻仿佛有千钧重,要将他彻底压垮。
他艰难地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湿痕划过他饱经风霜的脸颊。他望着巴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一丝试图挽回什么的徒劳:
“巴兰……我……”
“闭嘴!”
巴兰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极致的厌恶与不耐烦。
“别再用你那副假惺惺的、受害者的嘴脸对着我!别在我面前流泪!你的眼泪让我恶心!”
他一步步逼近,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你干净!你清高!你现在可以骂我是叛徒了!你被选中了,你可以继续抱着你那虚伪的信仰和干净的双手活下去了!”
“可你想过没有?!” 巴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质问,他猛地伸手指向雷加斯特,又仿佛指向冥冥中的某个存在,
“当初!是撒迦利亚!是他带领我们这群人走进了这片该死的、被诅咒的土地!他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把握,能把我们所有人……活着带出去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混合着一种癫狂的笑意,表情扭曲,呈现出一种半哭半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
“他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抱着那本破旧的教条,带着一腔所谓的信仰和责任,就把我们所有人……拖进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巴兰仰起头,对着那穹顶之上惨绿幽蓝的诡异天光,发出了如同泣血般的、充满不甘与怨恨的呐喊,那声音仿佛要穿透这地下世界,直达某个他所控诉的对象:
“阿加斯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我们这些凡人来承担代价啊?!!”
这一声呐喊,充满了对命运的控诉,对神灵的质疑,以及对自身悲剧根源最绝望的诘问。
他猛地低下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地的雷加斯特,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彻底抛弃一切的疯狂:
“既然神灵无用,信仰是虚妄,那我拥抱黑暗,追求永恒的力量,又有什么错?!”
“至少……我现在活着!而且,我可以亲手埋葬你们这些……还活在可笑梦里的蠢货!”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起了身侧那柄狰狞的裂魂钉锤!
黑暗的能量如同潮水般从他那吸血鬼之躯中涌出,缠绕上钉锤,使得那尖刺上的暗红污渍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战斗,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