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疗伤悟道破境兆，枯荣真意蕴神通
逼仄幽暗的磁元石矿洞，仿佛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凝固成沉重而粘稠的琥珀，将四人疲惫的身心紧紧包裹。月光石散发出的冷白光芒，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岛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漆黑，将凌霄、紫鸢、萧灵儿以及昏迷的林轩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映照得晦暗不明，如同四尊搁浅在命运岸边的残破雕像。
洞外，天衍教修士搜索的动静早已远去，连最后一丝衣袂破风的微响也消弭无踪。然而，那份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杀意，以及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紧迫感，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化作了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轻缓，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会招来灭顶之灾。
死寂之中，凌霄靠坐在冰冷坚硬、泛着奇异磁光的岩壁上，缓缓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他没有立刻开始运转灵力疗伤，而是先将心神沉入体内，以《九霄龙神诀》中记载的内视之法，如同一位冷静的医官，仔细地探查着自身那堪称惨烈的伤势。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心神所及，一片狼藉。体内多处经脉断裂扭曲，如同被狂暴飓风肆虐过的稻田，原本应如江河般奔涌的龙神之力，此刻只能在残破的河道中艰难流淌，每一次微小的涌动，都带来针扎刀剐般的剧痛，灵力滞涩难行。五脏六腑均有不同程度的震裂，内腑出血形成的瘀块堵塞着生机，带来阵阵隐痛与恶心感。体表的伤口更是纵横交错，最深的那道从左肩斜划至肋下，几乎可见森森白骨，边缘皮肉翻卷，虽然已用灵力强行封住不再流血，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败色，那是赫连铁阴毒掌力中蕴含的煞气劲力残留侵蚀的迹象，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周围的生机。而丹田气海之中，那尊作为力量核心的龙神至尊塔静静悬浮，塔身光芒前所未有的黯淡，塔壁上那道主要的裂痕，似乎也因为之前战斗的过度透支和最后关头的强行催动，而隐隐扩大了一丝，传递出一种不堪重负的哀鸣。
“寻常丹药和打坐调息，想要恢复这等重伤，没有十天半月的静养绝无可能……”凌霄心中微沉，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但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天衍教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灵儿也等不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决绝地，落在了怀中那个盛放着“生死奇石”的温润玉盒之上。指尖抚过那冰凉的盒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那磅礴无边、却又微妙平衡着的生死本源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创造与毁灭的双重极致力量。
“唯有如此了……冒险一搏！”
一个无比大胆且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彻底坚定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以神念操控，揭开玉盒的一丝缝隙，并未完全打开——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若敢完全开启，瞬间就会被那恐怖的混沌气流冲击得爆体而亡。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又如同窃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以自身坚韧的神念为引，从中极其艰难地汲取出一缕发丝般纤细、却凝练精纯到极致的混沌气流。
这缕微小的气流刚一脱离玉盒的束缚出现在空气中，整个矿洞内的能量仿佛都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躁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磁元力场发出细微的嗡鸣，月光石的光芒都似乎随之明暗不定。一旁正闭目调息、试图稳住伤势的紫鸢猛地睁开美眸，震惊地看向那缕让她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古老气息，红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处于深度半昏迷状态的林轩，无意识中，身体都因感受到这超越层次的威压而微微痉挛了一下。
凌霄屏住呼吸，将所有杂念摒弃，全神贯注，以《九霄龙神诀》的至高心法为核心，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一缕细微却重若山岳的生死本源之气，缓缓纳入经脉之中。
气流入体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温和滋养，而是一种近乎蛮横霸道的撕裂与重塑！那蕴含磅礴生机的一部分所过之处，断裂扭曲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植物，疯狂地汲取着这源自混沌的本源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蠕动、强行接续、拓展，变得更加宽阔且坚韧，泛着淡淡的玉质光泽；破裂受损的脏腑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生命精气紧紧包裹，那些裂痕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弥合，内腑瘀血被迅速化开排出，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活力。而与此同时，那代表着“死”与“寂灭”的另一部分气流，则如同最冷酷无情的工匠，精准地找到那些侵入体内的异种煞气、顽固的瘀血阻塞、乃至深藏在血肉骨骼最深处的细微杂质与暗伤，无情地将其湮灭、分解、同化，最终通过毛孔化为缕缕灰黑色的浊气排出体外！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常人想象的极限，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都在被最狂暴的力量碾碎、研磨，然后再以某种玄奥的法则重新塑造！凌霄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剧烈的痛苦让他大汗淋漓，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关紧咬，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但他硬是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甚至连一声痛苦的闷哼都未曾发出，如同一尊承受着千锤百炼的顽石雕像。
紫鸢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玉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她出身不凡，见识广博，却也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如此粗暴直接地引动这等涉及世界本源的力量来疗伤！这简直是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不，这是在刀尖之上跳舞，在雷霆之中漫步！稍有不慎，引动平衡失调，那磅礴的生死二气瞬间冲突爆发，后果不堪设想，绝对是形神俱灭、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渐渐地，她眼中的极致震惊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她清晰地感知到，凌霄那原本萎靡混乱、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变得强盛、凝实、厚重起来！他体表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结痂、而后血痂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泛着健康光泽的皮肤，连那最深、最恐怖的一道伤痕，此刻也只剩下一条淡红色的浅浅印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他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比全盛时期更显精纯与深邃！
更让她感到心神震撼的是，在凌霄的周身，开始自然而然地弥漫出一种奇异的、蕴含着法则波动的“场”。以他鼻尖为界，左半身温暖如春，生机盎然，仿佛有看不见的灵花仙草虚影在悄然生长、绽放，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而右半身则冰冷寂寥，死意弥漫，好似万物凋零、寒风萧瑟的深秋旷野，充斥着终结与归寂的味道。这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冲突排斥的气息，此刻却并非割裂对立，而是通过他自身躯壳为桥梁，形成了一个微妙而稳固的内循环，最终归于丹田处那片混沌未开的区域，达成了一种动态的、玄妙的平衡。
“生死平衡…引混沌本源入体，于毁灭中重塑新生，于生机内蕴藏寂灭……他竟真的在借助这奇石之力，亲身感悟并调和生死法则的奥义……”紫鸢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凌霄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其中交织着震撼、钦佩，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神秘的敬畏。这个男人的胆识、悟性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功法，一次又一次地颠覆着她的认知极限。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煎熬与肉身飞速蜕变的矛盾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凌霄体内那原本狂暴奔腾的能量洪流渐渐平息，最终温顺地融入四肢百骸，归于丹田，被那光芒似乎也明亮了几分的龙神至尊塔缓缓吸纳。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左眼清澈如碧潭，充满了盎然生机，右眼深邃若星空，蕴含着万物归寂的死意，两种异象旋即隐去，恢复正常，但那份内敛的神光与更加沉稳深邃的气质，清晰地显示他的伤势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状态甚至因祸得福，更胜从前！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也一半温热带着草木清香，一半冰凉透着金属肃杀，神异非常。
没有丝毫耽搁，他立刻看向身旁依旧满脸震撼的紫鸢，将手中的玉盒递了过去，盒盖依旧只留一丝缝隙：“抓紧时间，你也尽快恢复，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紫鸢看着那玉盒缝隙中不断弥漫出的、令她心悸又渴望的混沌气息，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深知此物的珍贵与危险，不像凌霄那般拥有变态的功法和体魄可以强行炼化。但她也明白此刻形势危急，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让她接了过来。她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几乎是屏息凝神，从中汲取出一丝比凌霄方才所引更加微不足道的气息，纳入体内。然而，即便如此，那精纯无比的本源之力也让她精神大振，干涸龟裂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得到前所未有的滋养，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起来，气息也变得平稳悠长。
随后，凌霄又分别从玉盒中引导出两缕极其温和、几乎全是生机的气流，小心翼翼地渡入依旧昏迷的萧灵儿和伤势沉重的林轩体内，帮助他们稳固状态，吊住性命，尤其是林轩，那缕生机有效地遏制了他伤口处煞气的蔓延。
待到紫鸢也恢复了大半实力，林轩伤势稳定下来陷入深层沉睡后，凌霄并未停歇。强烈的危机感和对力量的渴望驱使他，再次将心神沉入那枚得自星衍宗遗迹、材质不明的“神秘灰简”之上。
之前时间仓促，强敌环伺，他只是如同走马观花般，粗略浏览了《生死源解》那浩瀚如烟的开篇总纲。此刻，在这相对安全静谧的绝境之中，他再次将神念沉浸其中，如同虔诚的学子，叩问大道之门。
古老、晦涩、却又直指本源的经文，如同浩渺星穹中流淌的银河，比第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地涌入他的识海。这些文字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与意志，不再仅仅是符号，而是化作了大道之音，直接阐述着构成这方天地最根本的法则之一——生死法则的终极奥秘。其精妙深奥之处，远超他之前所有关于生死的感悟与理解。它并非简单地教导修行者如何运用生机疗伤，如何驾驭死气攻敌，而是从根本上解析“生”从何而来，“死”往何而去，两者如何相生相克，互为表里，又如何循环往复，构成宇宙万物生灭轮回的基石。
随着对经文的深入理解，凌霄周身那奇异的、介于生死之间的“场”再次浮现，并且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弥漫，而是变得愈发清晰、稳定，范围也扩大了些许。他福至心灵，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身前缓缓划动，遵循着某种玄奥的道韵轨迹。左手捏“生”印，指尖翠绿色光芒流转不息，柔和而充满韧性，蕴含滋养、复苏、创造、繁荣的无尽意境；右手捏“死”印，灰黑色的气流如冥蛇般萦绕指尖，冰冷而肃杀，散发寂灭、终结、消亡、归墟的凛冽威仪。
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诀在他胸前缓缓靠近，彼此气机牵引，却并非粗暴的融合，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相互缠绕、旋转，最终形成了一个不断缓缓转动、黑白分明、却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沌太极图虚影！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世界底层规则的法则波动，自那小小的、看似脆弱的太极图中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凌驾万物的道韵！在这道韵影响下，连他身旁月光石的光芒都似乎变得温顺，空气中的尘埃悬浮定格。
一旁的紫鸢早已恢复完毕，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护法，看到这一幕，她再次猛地睁大美眸，骇然失色，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彻底屏住，生怕一丝一毫的打扰，都会中断这千载难逢的顿悟机缘，甚至引发法则反噬。
凌霄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无边无际的法则海洋之中，物我两忘。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一粒微尘，又仿佛膨胀为整片天地。他“看”到了种子在黑暗泥土中积蓄力量、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间迸发的磅礴生机；也“看”到了参天巨木在岁月长河中历经风雨，最终枝干枯萎、叶片凋零、腐朽归尘的必然寂灭；他感受到了新生命呱呱坠地时那纯粹的喜悦与希望；也体悟到了英雄迟暮、红颜白发，最终黯然陨落于时光长河的无奈与悲凉。生与死，不再是书本上抽象的概念，也不再是战斗中运用的工具，而是化作了构成这天地宇宙最根本、最原始、也最强大的两种相生相克的力量。它们彼此对立，矛盾不可调和，却又奇异地统一于每一个存在的瞬间，循环不息，互为因果，方为永恒不变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