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城隍庙升腾而起的金色神光,并非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更像是一道无上威严的“律令”。
它如天河倒泄,却在触及体育馆穹顶的刹那,化作一张覆盖全城的、由亿万金色符文构成的无形法网。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精准地笼罩了体育馆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
隔离区外,猎鹰和她的队员们本能地后退半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们预想中的剧烈爆炸、能量对冲、甚至是整座体育馆被夷为平地的景象,全都没有发生。
神光之下,万籁俱寂。
体育馆内那群魔乱舞、阴风怒号的人间炼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猎鹰透过高倍战术目镜,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金色的法网,并非在“攻击”那些由市民异变而成的怪物,也不是在“消灭”那些被释放出的魑魅魍魉。
它在“筛选”。
就像一个精密到极致的程序,法网的每一个符文都在高速闪烁,执行着复杂的“识别”与“剥离”指令。
一股股浓郁的、代表着“深海呓语”的灰色雾气,被硬生生地从那些市民和厉鬼的身上“撕”了出来。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源于法则层面的、不容反抗的霸道。那些灰雾仿佛拥有生命,在金网中疯狂扭动、冲撞,试图重新附着,却被符文上蕴含的城隍神道秩序之力死死禁锢,最终被碾碎、净化,化为最纯粹的、无害的灵气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些被当做“饲料”的上百只江海恶灵,在被剥离了深海污染后,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因为刚刚“进食”而壮大了几分的魂体,被金光彻底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它们眼中的暴戾与贪婪褪去,只剩下对这浩瀚神威的本能恐惧。
做完这一切,金色的法网缓缓收缩,光芒变得柔和。
一缕缕温暖而纯净的香火愿力,如春风化雨,洒落在体育馆内的数千名市民身上。他们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呆滞的眼神恢复清明前的迷茫,随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个接一个地软倒在地,陷入了沉睡。他们身上再无一丝一毫的灰色雾气,只是精神过度透支,需要一场长长的睡眠来恢复。
危机,解除了?
猎鹰那口提至半空的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去,便被眼前骤然再生的一幕,给硬生生卡回了胸腔,堵得她一阵发闷。
只见那张缓缓收缩的金色法网,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消散于无形。
光华一敛,金网骤然分解,化作上百道凝实的金色光圈,“嗖嗖”几声轻响,精准无误地套在了那上百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恶灵脖颈上,宛如给牲畜打上的烙印。
紧接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桩子戳在场地中央的清洁工迈克尔,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那把……扫帚。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他不是要横扫,而是将扫帚高举过顶,仿佛君王举起了象征权柄的节杖。
刹那间,风云突变!
体育馆内,所有被城隍神光净化后逸散的纯净灵气,以及之前那口“收容之尘釜”里倾泻出的驳杂阴气,像是收到了某种无上存在的征召令,瞬间化作一道灰白二气交织缠绕的巨大龙卷,疯狂地朝着那把扫帚的顶端汇聚而去!
扫帚尖端,那由千年阴沉木与朗基努斯之枪碎片构成的部分,凭空亮起一个深邃的漩涡,幽幽旋转,仿佛黑洞。
“敕令。”
一个宏大、威严,却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同时在远在城隍庙的张援朝,和近在眼前的清洁工迈克尔的意识深处响起。
对于张援朝而言,这声音是上司的通知。
对于迈克尔而言,这声音是灵魂深处的绝对指令。
“神域之内,污秽滋生,非一人可清,非一日可毕。与其耗费神力时时清扫,不如变废为宝,以污治污。”
“今,立‘清洁’之序,设‘清道’之职。”
“以尔等魂体为基,褪去怨憎,剥离恶业,赐‘清道夫’之神职。永镇此界,不入轮回,不享香冷。永司扫除污秽之责,换自身万载安宁。”
陈晨的神谕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物尽其用。
迈克尔手中的扫帚,猛地向下一顿!
轰!
那道灰白龙卷被瞬间吸入扫帚顶端的漩涡,经历了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重构与转化。下一秒,一股股精纯的灰色流光,从扫帚柄的末端喷薄而出,如同一百多道精准的射线,狠狠地射向那些被金圈禁锢的恶灵!
“啊——!”
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响彻体育馆,但这一次,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自我”被从根源上抹除、改写的巨大恐惧。
猎鹰和她身后的所有特勤队员,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他们亲眼目睹了神迹的另一面。
那些狰狞的厉鬼,扭曲的怨魂,它们的形态在灰光中剧烈地变化。布满血丝的眼球、獠牙外露的嘴巴、尖锐的利爪……所有代表着“恶”与“怨”的特征,都在被强行抚平、抹去。
它们的五官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张光秃秃的平面,没有口鼻,没有眼睛。扭曲的肢体被拉长、重塑,变成标准的人形轮廓。身上破烂的衣衫与可怖的伤口,被一种灰色的、类似工作制服的衣物所覆盖。
原本空洞的双手,随着灰光的凝聚,竟各自出现了一把由阴气和怨念实质化构成的扫帚和簸箕。
不过短短十几秒,上百个穷凶极恶的江海恶灵,就这么变成了一支支沉默、规整、看不清面容的……清洁工队伍。
它们静静地站在原地,昂首挺胸,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猎鹰身旁,一个平日里最是沉稳的副手,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气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队长……这算……这算是……环卫部门扩招?”
没人回答他。
就在这时,那一百多个“清道夫”的领头人,迈克尔,缓缓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