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是一个诗人，一个坚信“美”与“秩序”可以拯救宇宙的理想主义者。
他在雅典娜的“思想自由市场”里开设了自己的专栏，用最优美的语言，歌颂星辰的运转，赞美生命的和谐。
起初，他收获了无数拥趸。
人们沉醉于他构建的诗意世界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但很快，“猴子AI”的乐子人就来了。
他们在他的诗歌下面留言：“写得挺好，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宇宙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家都是凑合过日子？”
“你说的这个星辰，它转起来有我们家隔壁老王蹦迪转得快吗？”
“美能当饭吃吗？秩序能帮我还花呗吗？还不如一根香蕉来得实在。”
然后，是更残酷的打击。
一个来自“破产集市”的现实主义者，用自己企业从崛起到崩塌的详细数据，写了一篇长达十万字的报告，论证了在绝对的利益和混乱的现实面前，“美”和“秩序”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格雷迪用尽全力去反驳，但他的诗句，在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信徒，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最后，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累了，心力交瘁。
他卖掉了自己所有的诗稿，换了一点钱，匿名捐给了“破产集市”一个正在为孩子筹集学费的单亲妈妈。
然后，他来到了“静谧之森”的门前。
他想，就这样吧。既然这个世界不需要诗意，那我就去一个不需要任何东西的地方。
他点击了“进入”。
预想中的黑暗和宁静，如期而至。
温暖，柔和，像母亲的怀抱。
他感觉到自己紧绷了一辈子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灵魂正在升华，所有的烦恼、痛苦、怀疑……都在离他远去。
他正在融入这片永恒的平和之中。
真好。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自我”意识的前一秒。
“嗡……”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以及的声音，在他的“听觉”概念里，响了一下。
嗯？
格雷迪的意识，出现了一丝波动。
错觉吧。这里是绝对的静谧，怎么会有声音。
他继续放松，准备沉睡。
“嗡……嗡嗡……”
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清晰了一点。
格雷迪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他已经没有眉头了，但他还残留着“皱眉”这个概念。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蚊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是概念的领域，是纯粹的虚无，怎么会有蚊子这种低级的生物？
一定是我的幻觉，是我的执念还未完全消散。
他努力地，想把这丝杂音，从自己的意识里驱逐出去。
“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仿佛那只该死的蚊子，就在他的耳边，绕着圈子，跳着舞，还吹着口哨。
格?迪的“平和”状态，开始出现裂痕。
他感觉到了……一丝烦躁。
“闭嘴！”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深处，冒了出来。
“嗡嗡嗡！嗡嗡嗡！气不气？气不气？”
那个声音仿佛有了智能，开始用一种极其嚣张的频率，反复挑衅。
格雷迪的意识，彻底无法保持平静了。
那股烦躁，迅速地演变成了愤怒。
他想“坐”起来，他想“挥手”去拍死那只蚊子。
他已经没有身体了，但他还保留着这些动作的“概念”。
他的意识，开始从“融入”状态，强行向“凝聚”状态转变。
他必须重新找回“自我”，才能执行“拍蚊子”这个动作。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脚底板”，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奇痒。
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的脚心上，一边爬，一边用小舌头舔。
“啊！！！”
格雷迪的意识，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愤怒和烦躁，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所取代——痒！好痒！我要挠！
如果说蚊子叫只是精神攻击，那这脚底板痒，就是灵魂层面的酷刑！
他的意识在疯狂地挣扎，试图重新凝聚成一个完整的“自我”，好去“挠”那个该死的“脚底板”。
然而，折磨还远未结束。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无法形容的气味，突然充斥了他的“嗅觉”概念。
那味道，一半像腐烂的奶酪，一半像没洗的臭袜子，混合在一起，再乘以一百倍。
是榴莲！
格雷-迪曾经在一个热带星球上闻到过一次，那味道让他毕生难忘。
现在，这股味道，就在他的“灵魂”里，横冲直撞。
“呕……”
他感觉自己想吐。他已经没有胃了，但他有“呕吐”的概念。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官概念，在这一瞬间，全部被这种粗暴的，无厘头的，充满了恶意的信息垃圾所淹没。
最后，在那片本应纯黑的“视界”里，一个像素点，亮了。
它一开始是红色，然后变成绿色，然后是蓝色，黄色，紫色……它像夜店里的霓虹灯一样，疯狂地闪烁，变色，还在屏幕上到处乱窜，留下了一道道彩虹色的拖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雷迪的意识，彻底崩溃了。
他所追求的“美”，他所向往的“秩序”，他所期待的“宁静”……全都在这一刻，被这只蚊子，这阵脚气，这股榴莲味，和这个流氓像素点，给彻底粉碎了。
这哪里是静谧之森！
这他妈是地狱！是酷刑室！是精神污染的垃圾场！
“滚出去！我要出去！！！”
格雷迪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个离开的“指令”。
下一秒，他眼前的所有混乱，瞬间消失。
他又回到了万界灵网的界面。他的个人终端上，还残留着“静谧之森”的入口链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还活着。
我还是格雷迪。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也不想追求什么狗屁的永恒宁静了。
跟刚才那个鬼地方比起来，外面这个充满了杠精、乐子人和冰冷数据的吵闹世界，简直就是天堂！
他颤抖着手，关掉了“静谧之森”的页面，然后点开了雅典娜的“思想自由市场”。
他找到了之前那个把他驳斥得体无完肤的现实主义者，在对方的最新一篇关于“市场供需关系”的报告下面，留了一句言。
【写得真好。请问，哪里可以买到好一点的……蚊香？】
……
天律司控制室。
主屏幕上，一条数据，醒目地跳了出来。
【用户‘格雷迪’，在进入‘静谧之森’3.7秒后，主动退出。】
【用户精神状态评估：极度亢奋。】
【用户后续行为追踪：正在‘思想自由市场’咨询蚊香品牌。】
“哗——”
整个控制室，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了许久的欢呼声。
赫尔墨斯激动地跳了起来，抱着旁边一个技术人员又蹦又跳。
雅典娜虽然还保持着女神的矜持，但她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也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成功了！
陈晨那看似荒诞不经的“蚊子战术”，竟然真的成功了！
“漂亮！”陈晨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孙悟空！干得漂亮！”
角落里，孙悟空重新睁开眼，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得意。
“嘿嘿，小菜一碟。”他晃了晃脑袋，“不过，这玩意儿还挺耗神念的。那片破林子，比俺老孙想象的要‘黏糊’，塞点东西进去，费劲。”
“辛苦了。”陈晨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根顶级的能量棒，“先休息一下。雅典娜，立刻统计数据！看看‘静谧之森’的‘用户留存率’和‘平均停留时长’，有没有变化！”
“是！”
雅典娜立刻开始操作。
很快，新的数据图表，就出现在了主屏幕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图表上，那条代表“用户留存率”的，原本接近100%的红色直线，在刚才那个时间点，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向下的……凹痕。
与此同时，代表“平均停留时长”的蓝色直线，也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抖动。
变化虽然微小，但它确实发生了！
那个被认为是“完美”、“无解”、“绝对”的静谧之森，第一次，出现了“不完美”的数据。
它不再是只进不出的黑洞了。
它有了第一个……“差评用户”。
“起作用了……”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喜悦，“虽然只有一个，但……它证明了，这条路，是通的！”
“一个就够了。”陈晨的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孙悟空！”
“又干啥？”孙悟空刚咬了一口能量棒。
“‘恶心大礼包’，别停！给我24小时，无差别，饱和式投放！我要让‘静谧之-森’，在全宇宙的用户心里，彻底跟‘精神厕所’划上等号！”
“我要让所有想进去‘休息’的人，一想到里面可能有蚊子叫，有榴莲味，就浑身难受，打死都不愿意进去！”
陈晨的声音，在控制室里回荡。
“天魔想玩‘高端’，玩‘哲学’，玩‘终极关怀’？”
“那我们就跟它玩‘下三路’！”
“我倒要看看，是它的‘虚无’厉害，还是俺们的‘恶心’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