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宇宙扇区稳定法案’……”
监察官734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个字都带着陈腐而坚固的秩序气息。
他的手抬在半空，没有能量，没有杀气。
但在场所有神明都懂，当他那冗长的法案宣读完毕时，就是“格式化”程序启动的那一刻。
这是一种程序化的傲慢。
一种“我将要毁灭你，与你何干”的绝对漠视。
“等等。”
陈晨开口，打断了它。
监察官734号的机械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停顿了。那张光滑如镜的面板转向陈晨，数据流飞速闪烁，分析着这个“等等”的意图。
【指令中断。原因：目标单位发出‘暂停’请求。分析请求中……】
“我说，”陈晨指了指自己，又环指了一圈孙悟空、雅典娜、太白金星，“我们，是这个扇区的合法管理者。你一个外来的，连脸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监察官面板上的数据流闪烁得更快了。
【逻辑错误。‘合法性’由‘宇宙尽头管理委员会’最终裁定。贵方尚未通过‘合法性认证’，因此，贵方为‘非法人组织’。】
“哦？”陈晨眉毛一挑，“那你们的‘合法性’，又是谁裁定的？”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监察官的基础应答模块。
他面板上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委员会的‘合法性’源于对宇宙终极秩序的维护。此为‘第一性原理’，无需裁定。】
“放你娘的屁！”
一声暴喝，炸碎了这场诡异的哲学辩论。
孙悟空忍不了了。
他手中的金箍棒迎风暴涨，棒头卷起撕裂空间的恶风，直指监察官那张光滑的脸。
“俺老孙不管你什么第一第二！再敢在这装神弄鬼，先吃俺一棒！”
狂暴的妖气与纯粹的斗战意志冲天而起，整个控制室的金属结构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监察官的面板立刻刷新。
【检测到高威胁能量反应。单位：孙悟空。物种：混沌石猴（变异）。威胁等级上调至：中。】
【启动‘防御协议’。】
就在孙悟空即将砸下去的前一秒，监察官身体周围浮现出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力场，力场上流动着金色的数据流。
孙悟空的棒子，重重地砸了上去。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那根足以打碎星辰的定海神针，此刻就像根木棍敲在了果冻上。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被那层薄薄的力场悄无声息地吸收，分解，归于虚无。
孙悟空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解析”和“中和”。
那感觉，比打在棉花上更让他难受百倍。
【攻击行为分析完毕。攻击模式：物理概念打击。蕴含规则：力、破、不屈。】
【归档中……】
【反制措施生成……】
监察官面板上的文字，冷酷地滚动着。
“猴哥，退后。”
陈晨的声音及时响起。
孙悟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极不甘心地收回了棒子。他死死盯着那个毫发无伤的监察官，脸上的狂傲，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棘手”的情绪取代。
这不是他熟悉的战斗。
“看到了吗？”陈晨对太白金星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闲聊，“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它不跟你讲道理，也不跟你比谁的拳头硬。它只是单方面宣布，你的攻击，‘无效’。”
太白金星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后的官袍。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蛮不讲理的妖魔，也见过心思深沉的神仙，但这种把“不讲理”上升到“天理”高度的，真是头一回见。
这他妈的，根本没法打！
“监察官，是吧？”陈晨重新坐回椅子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我不管你们那个什么‘稳定法案’，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辛辛苦苦打跑了‘黑羊’，拯救了这个扇区，乃至更多的扇区。这事，你们认不认？”
【事件：t-73扇区‘故事吞噬者’（代号：黑羊）失控。】
【评估：高危灭世级事件。】
【处理结果：‘故事吞噬者’已被清除。】
【事件归因：‘天律司’主导。】
【结论：承认。】
监察官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陈晨打了个响指，“既然认，那按照我们东方的规矩，我们就是这个扇区的‘天命所归’。你现在跑到我们这儿要‘格式化’我们，这叫‘以下犯上’，‘悖逆天理’。按律，当诛。”
监察官的面板又开始疯狂闪烁。
【逻辑悖论。‘天命’为未定义概念。‘以下犯上’，‘悖逆天理’为地方性文化叙事模因，不具备普适性法则效力。请求驳回。】
“你们的‘法案’，就具备普适性了？”雅典娜终于开口。她优雅地站起身，走到陈晨身边。
“据我观察，你的行为模式，基于一套极其严谨的‘因果律’框架。你宣读法案是‘因’，执行‘格式化’是‘果’。”雅典娜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是，你忽略了一个更上位的‘因’。那就是，我们清除了‘黑羊’。这个‘因’，所产生的‘果’，理应是我们获得这个扇区的‘所有权’。你的出现，以及你的‘法案’，干涉了这个‘因果’的正常闭环。从逻辑上讲，你的行为，才是在制造‘混乱’。”
这番话，比孙悟空的棒子还要犀利。
监察官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卡顿。他光滑的面板上，数据流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甚至出现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乱码。
【……错误……上层逻辑冲突……重新定义……‘所有权’……‘天命’……‘因果’……】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逻辑死循环。
太白金星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跟一个执法机器，辩论‘法理学’？
陈晨给了雅典娜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智慧女神，一开口就直接攻击对方的底层代码。
“怎么样？监察官先生。”陈晨悠闲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你的程序是不是快烧了？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好点的‘杀毒软件’？我们天律司自研的，效果不错。”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就在这时，监察官身上混乱的数据流，突然停止了。
光滑的面板恢复了平静。
一行全新的，血红色的文字，浮现出来。
【检测到高强度‘逻辑污染’攻击。】
【启动‘最终裁定’协议。】
“不好！”雅典娜脸色一变，“他要绕过常规程序！”
监察官缓缓举起了另一只手。
这一次，他的掌心不再空无一物。
一团纯粹由“抹除”这个概念构成的黑暗，正在凝聚。
那股气息，和“黑羊”的“虚无”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冰冷，更加具有目的性。
“黑羊”是饥饿的野兽。
而这个，是精准的手术刀。
【最终裁定：‘天律司’及其负责人陈晨，为宇宙高危癌变组织……】
【处理建议：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