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见月将三张白纸用信封包好,挽着熊泽走向柳芷蕾家中。
楼道内安装的是声控灯,熊泽跺脚唤醒过道灯,小心翼翼的跨上陡峭的台阶。
“亲爱的,幸好你没告诉柳姐姐她父亲走了的消息,不然她得多难过啊。”
“是啊,希望柳姐姐在另一边看到她父亲再等她时,不要怪我们隐瞒消息。”
“就是这里了,我来敲门吧。”
方见月看着一扇掉漆的铁门,上面的门牌号已经锈蚀了,勉强确认这是柳芷蕾家的地址。
她伸手敲响铁门,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再次敲响,就这样敲了来回三次,才听到屋内传来动静。
铁门打开,只见一位身高瘦弱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
他双眼深陷,眼窝如同两个无底的黑洞,透出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皮肤苍白如纸,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夹杂着几缕灰白,他的身体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你们是?”
“姐夫您好,我是方见月,这是我男友熊泽。我的母亲是柳怀慕,不知道表姐有没有跟您提起过。”
开门的人是柳芷蕾的未婚夫孙竟封,他以为敲门的还是同事、朋友或者社区工作人员,没想到是一对小情侣。
熊泽举起手中提着的慰问礼品,示意还是让他们进去说,站在门口不方便。
孙竟封此时不想见任何人,但听到方见月自称是柳芷蕾的表妹,心中微微一震。
“既然是亲戚,哪有让客人在外站的道理。”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让两人进门。
“请进。”
孙竟封接过熊泽的礼品,两人走进房门,小小的客厅里面杂物如同被遗忘的记忆,散落一地。
沙发上,各种物品堆积如山;地板上面饮料罐、纸巾和零食袋混为一谈;茶几上,杯盘狼藉,残留的饮料渍在杯底干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食物残渣的气息,令人很不适。
“抱歉,来的人太多,还没来得及收拾...”
孙竟封用湿纸巾将两张凳子清理干净,请两人先坐,他去卧室把吕艳请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趁孙竟封请吕艳出来的空档,迅速行动起来。
方见月将散落的饮料罐和零食袋捡起,熊泽则把堆积在沙发上的杂物整理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理,但客厅总算勉强能看了。
吕艳是被孙竟封扶着走出卧室的,方见月视线中,吕艳身上的黑气逐渐加重,怕是不久之后就要撒手人寰。
“舅妈,我来扶您。”
方见月起身扶住吕艳另一边,让她缓缓坐在沙发上。
吕艳从方见月的身上看出柳怀慕年轻时的影子,勉强的露出笑容
她发现两人面前连杯热水都没有,起身想给两位后辈倒水,被熊泽和孙竟封拦住。
孙竟封请熊泽到厨房去,两人慢慢把厨房清理一下,将客厅留给方见月和吕艳两人。
“真像,你跟堂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快,吃点零食橘子。”
“舅妈,不用,我晚上吃的很饱。”
吕艳跟柳怀慕没什么交集,要不是她丈夫跟方见月的外公是同一支出生,按家谱得叫柳老爷子一声叔叔,否则他们连柳老爷子面都见不到。
“舅妈,表姐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是来我家找妈妈...”
“外甥女,小蕾走之前跟我说了要去找你妈妈借钱,是小蕾的命不好,坏人盯她好久,我那天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吕艳满是厚茧的左手紧紧拉住方见月,右手从棉袄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声说道:“姚局长跟我说了,凶手盯小蕾已经快一个月。而且他还从案发现场找到小蕾的包,里面有一张银行卡,有二十万块钱,是堂妹借的吧!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上,乖孩子,你收好。”
“舅妈,您先拿着,您为柳伯伯治病欠了很多外债,您先拿这笔钱还清其他人的债,我家最后还就行。”
方见月成功压制住没什么力气的吕艳,把银行卡塞进她棉袄口袋里,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动。
“舅妈,其实我和熊泽也参与了寻找表姐的案件。我们是第一时间赶到爆炸案现场的,我们在现场看到了表姐留下的三封信,我今天带过来了,物归原主。”
方见月从包里取出三封信,里面的白纸她特意揉皱,使信更容易让他们相信。
之前三人商量许久才编出信的来历,他们也知道里面漏洞百出,但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想到更好的说法。
吕艳接过信封,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在信封的边缘轻轻摩挲,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宝物。
她的心中既期待又害怕,呼吸变得急促,胸口随着心跳的加速而起伏不定。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封口,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信封被缓缓撕开,她的动作既急切又谨慎,生怕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吕艳取出并阅读柳芷蕾写给她的那封信,起初她的呼吸还勉强平稳,但随着字句的深入,喉咙渐渐发紧,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
她的眼眶开始发热,视线逐渐模糊,白纸上的字迹在泪水中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滴泪悄然滑落,砸在白纸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接着,泪水如决堤般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
“啊啊啊啊...我苦命的女儿...”
吕艳一眼就认出这是柳芷蕾的字迹,心中最后的防线瞬间崩溃。
她紧紧拽着白纸,捂住心口,嚎啕大哭起来,将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出来。
孙竟封和熊泽急忙从厨房出来,看到吕艳痛哭的样子,方见月和熊泽连忙上前安慰。
孙竟封则拿起柳芷蕾写给他的信,颤抖着拆开阅读。
咚!
孙竟封读完,整个人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熊泽又走到孙竟封身边,扶他到凳子上坐好。
孙竟封嚎啕大哭道:“小蕾,你叫我怎么放的下,怎么放的下,呜呜呜...”
方见月眼眶湿润,紧紧握住熊泽的手掌,指甲把他的手心掐红。
熊泽默默的把方见月按在他的怀中,亲吻她的额头。
客厅三人哭泣声终于为这灰白色的镜头染上颜色,家里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
良久,吕艳看着对着熊泽手心哈气的方见月坦然一笑,回到房间将白纸收好。
“谢谢妹妹和妹夫,谢谢你们为小蕾讨回公道。”
孙竟封心情平复后,得知就是熊泽和方见月二人找到凶手窝点的时候,直接跪在他们面前,两人连忙扶起孙竟封。
“这是我们应该的,我们无法救回表姐,不能让更多的无辜人遭受苦难,表姐也肯定是这样想的。”
熊泽宽慰精神恢复正常的孙竟封,同时特意点了一下他,希望他能按柳芷蕾的想法再找一位女孩,不要因她而浪费大半身。
“熊泽,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我心中只有小蕾,我再找其他女性谈恋爱结婚也无法抵消我对小蕾的爱,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
孙竟封拒绝按照柳芷蕾的想法过完一生,他的爱情早已随着柳芷蕾而去,再也补不回来。
“熊泽?外甥女,你男友的名字好耳熟啊。”
“吕大妈,是这样的,我姑姑叫熊晓慧,我是熊晓慧的侄子。”
“天啊,你居然是晓慧的侄子,之前晓慧还让我给你安排相亲,我看就不必了。真好啊,真好。”
吕艳看着腻在一起的熊泽和方见月,心中倍感欣慰,又从房间里掏出两根红绳,将两人的手缠在一起。
“舅妈祝你们一生平安顺遂。”
“谢谢舅妈。”
熊泽跟着方见月喊,被吕艳问他姑姑知道两人的事时,他摇摇头。
他还没告诉熊晓慧和黄国伟,但他们也应该知道了。
黄婷妍回家的时候可是带了一大堆礼物,他们肯定要追问她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家休息,舅妈还得把卫生搞下。”
“好!那我跟月月先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吕艳送两人下楼,站在寒风中看他们远去的背影,默默流泪。
“亲爱的,舅妈身上的黑气淡了不少,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是啊,我们也算不辱使命,能让姐姐与家人好好告个别。月月,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一阵清风从两人耳边拂过,带来故去之人的谢意。
方见月紧紧握住熊泽的手,心中默默祈祷:“姐姐,愿你在另一边不再遭受苦难,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