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决定为承砚和苏小姐办场订婚宴时,春日的桃花刚开到最盛。她特意选了城郊的“晚翠园”,园子里十里桃林开得如云似霞,风一吹,粉色花瓣簌簌飘落,像场温柔的雨。
“娘,会不会太张扬了?”承砚站在廊下看工人搭花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苏小姐送的那支兰草玉佩,耳尖微红,“只是订亲,不必这么大阵仗。”
“怎么不必?”青梧正指挥人往树上挂红灯笼,闻言回头瞪他一眼,“你当是过家家呢?苏家是书香门第,咱们虽不是寻常人家,礼数却不能少。”她走到承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眼里带着笑意,“再者,这么好的日子,该让大家看看,我儿子眼光多好。”
承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去帮忙搬礼盒,却迎面撞上提着食盒的苏夫人。对方笑着把食盒递给他:“这是小女亲手做的桃花酥,让我带来给殿下尝尝。她说……怕自己做的不合口味,让您多担待。”
承砚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心里像被桃花蜜浸过,甜丝丝的。他打开一看,桃花形状的酥饼上还印着小巧的“承”字,显然是特意做的。
“替我谢过苏小姐。”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苏夫人看着他这模样,暗自点头——青梧的儿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温润,配自家女儿正好。
订婚宴当日,宾客盈门。京中稍有头脸的人家都来了,连久居深宫的几位太妃也派人送了贺礼。青梧穿着正红色的褙子,襟上绣着缠枝桃花纹,坐在主位上接受道贺,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明玥穿着水绿色的襦裙,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时不时朝承砚和苏小姐那边瞟一眼,捂嘴偷笑。谢云澜陪在她身边,无奈地帮她挡酒:“当心些,别笑岔了气。”
承砚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苏小姐送的兰草玉佩,正和苏小姐并肩站在桃树下接受祝福。苏小姐穿了件浅粉色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桃花瓣,两人站在漫天飞落的花瓣里,竟像幅精心绘就的画。
“听说二位是因诗结缘?”有宾客笑着打趣,“真是佳话啊,比戏文里演的还动人。”
苏小姐脸颊微红,刚要说话,承砚先开了口,语气认真:“是,她解的《蒹葭》,比我听过的任何注解都透彻。”他侧头看苏小姐,眼里的光比桃花还亮,“遇见她,才知‘伊人’二字,原来真有模样。”
苏小姐抬头撞进他眼里,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指尖却悄悄勾住了他的衣袖。承砚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都有些发烫,在飘落的花瓣中,无声地笑了。
青梧坐在主位上,把这一幕看得真切,端起茶杯抿了口,眼角的细纹里都是笑意。她想起多年前,先帝也是这样,在桃花树下握住她的手,说“往后余生,有我”。时光流转,当年的心动,竟在儿子身上重演了。
宴席过半,青梧让明玥去请承砚和苏小姐过来。两人手牵着手走近,宾客们纷纷起哄,让他们讲一讲相遇的故事。
承砚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苏小姐身上,缓缓开口:“第一次见她,是在法华寺的经堂。她站在窗边看《南华经》,阳光落在书页上,正好照亮她写的批注——‘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我当时就想,这世上竟有和我想得一模一样的人。”
苏小姐补充道:“后来在诗会遇见,他当众解了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鹿鸣不止求友,更是心意相通’,我就知道……”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脸颊绯红地看着承砚。
宾客们听得入了迷,纷纷赞叹这缘分奇妙。青梧笑着起身,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两个小小的银铃,铃铛上分别刻着“承”和“苏”字。
“按老规矩,订婚要系红绳。”她走到两人面前,将红绳的一端递给承砚,一端递给苏小姐,“拿着吧,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承砚接过红绳,认真地系在自己和苏小姐的手腕上,银铃轻轻一响,清脆悦耳。苏小姐低头看着腕上的红绳,忽然抬头对承砚笑道:“我还抄了些《南华经》的注解,回头给你看。”
“好。”承砚应着,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我也写了些《诗经》的批注,正好和你换。”
明玥在一旁看得羡慕,拉着谢云澜的袖子晃了晃:“咱们当时怎么就没这么浪漫?”
谢云澜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次……下次我也给你系红绳,系十根。”
青梧看着眼前这两对年轻人,忽然觉得岁月格外温柔。桃花还在落,宴席上的笑声、银铃的脆响、远处传来的丝竹声,混在一起,像首唱不完的歌。她端起酒杯,对着满园春色,也对着身边的人,轻轻抿了一口——这酒里,有桃花的甜,有缘分的暖,更有往后绵长的日子,等着他们慢慢品。
宴席散时,夕阳把桃林染成了金红色。承砚牵着苏小姐的手走在最后,红绳上的银铃时不时响一声,像在应和他们的脚步。青梧站在园门口看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明玥和谢云澜。
“娘,你看二哥那傻样。”明玥笑着说,语气里满是欣慰。
青梧点头,目光悠远:“傻点好,太精明了,反倒抓不住缘分。”她想起承砚小时候捧着诗集发呆的模样,想起他第一次见苏小姐时紧张得打翻茶杯的窘迫,忽然笑了,“这红绳系得好,系住了人,也系住了日子。”
晚风拂过,吹落最后一片桃花瓣,落在青梧的发间。她抬手拂去花瓣,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这春日的黄昏——原来看着孩子们幸福,比自己拥有幸福,更让人觉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