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捧着茶杯,手指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她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宫女,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滔天的绝望,竟被抚平了些许。
“多谢。”她低声道。
“我们小主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急。”秦昭月说着,又重新坐回软榻,拿起瓜子,悠哉悠哉地嗑了起来。
惊蛰无奈,只能侧身挡住了安陵容的视线。
就在这时,夏冬春回来了。
她心情正好,哼着小曲儿就进了门。
“太……”
她刚想习惯性地喊一声“太妃娘娘”,一个“太”字刚出口,就看到安陵容正坐在屋里,而秦昭月正对她疯狂使眼色。
夏冬春脑子一转,瞬间反应过来。
她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无比自然地接道:“……太......太阳!今天的太阳可真大啊!晒死我了!”
这话头转的,尬得秦昭月都想捂脸。
好在,安陵容此时心神恍惚,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小小的异常。
她看到夏冬春,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娴贵人!”
安陵容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地抓住夏冬春的裙角,泣不成声。
“求您!求您救救我父亲!求您在皇上面前为我父亲美言几句!只要您肯救我父亲,陵容愿为您做牛做马,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夏冬春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秦昭月。
秦昭月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夏冬春连忙弯腰,将安陵容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
“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她将安陵容扶到椅子上坐好,又亲手递上一块手帕,“你的事,我刚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你别急,也别怕。”
夏冬春握住安陵容冰冷的手,“你我同为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到底!”
这番话,掷地有声。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去求沈眉庄,沈眉庄有心无力。
她去求皇后,皇后避而不见。
她以为这宫里,早已没有人情可言。
可没想到,这个她曾嫉妒过,非议过的娴贵人,竟然……竟然会如此干脆地答应帮她。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安陵容再也忍不住,扑在夏冬春的怀里,嚎啕大哭。
安陵容哭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夏冬春一直耐心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等她情绪稳定了,夏冬春才让惊蛰打了热水来,伺候她净了面,又端上冰糕。
“妹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夏冬春柔声道:“只有自己身子好了,才有力气去想办法救安大人。”
安陵容看着眼前精美的糕点,想起自己这两日食不下咽,再看看夏冬春真诚关切的眼神,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她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等安陵容被宝鹃扶着,千恩万谢地离开后,清音阁的殿门一关,夏冬春立刻垮了下来。
她跑到秦昭月面前,急得团团转,“太妃娘娘!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刚才话是说出去了,可安大人的案子是年羹尧的人在办,皇上又在气头上,我们怎么帮啊?”
秦昭月悠哉地剥开一个橘子,递了一瓣给夏冬春,慢悠悠地开口,“慌什么,山人自有妙计。”
她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安比槐的案子,罪名是贪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要做的,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么化?”夏冬春一脸茫然。
“这个案子,现在在刑部手里。刑部尚书是谁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
“案子在他们手里,只会往死里办。”秦昭月眼神一凛,“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这个案子,从刑部手里抢过来。”
“抢过来?”夏冬春更懵了,“怎么抢?”
秦昭月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算计。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但是,有个人能做到。”
“谁?”
“林辰。”
秦昭月站起身,在殿内踱步,脑中的计划已经成型。
“林辰现在是大理寺寺丞,皇上跟前的红人。”
“大理寺有复核天下刑狱之权,你让林辰去跟皇上要这个案子,就说刑部最近积案甚多,人手不足,大理寺愿意为君分忧。”
“皇上本就信任林辰,又有心让他着手更多事务,早日打牢根基,他多半会同意。”
“只要案子到了大理寺,到了林辰手里,那具体怎么审,审出个什么结果,不就是我们说了算了吗?”
夏冬春听得眼睛都亮了。
“太妃娘娘英明!”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
“行了,别拍马屁了。”秦昭月摆摆手,“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消息,安全地送到林辰手上。”
“这……”夏冬春犯了难,“我如今身在后宫,他是前朝官员,怎么才能……”
“动动你的脑子。”秦昭月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是时常被皇上召去勤政殿吗?林辰作为皇上新宠,肯定也时常出入。你们总有碰面的机会。”
夏冬春恍然大悟。
计划就此敲定。
接下来的两天,夏冬春一边安抚着安陵容,告诉她自己正在想办法,一边让宫人时刻留意着勤政殿的动静。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机会来了。
小太监来报,大理寺的林寺丞,进了勤政殿。
夏冬春立刻行动起来。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对镜整理好妆容,算着时间,也朝着勤政殿走去。
她没有坐软轿,而是选择了步行。
当她走到连接勤政殿的一条必经长廊时,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勤政殿的方向走来。
夏冬春假装没有看见,依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长廊上,宫人稀少。
两人一东一西,越来越近。
十步,五步,三步……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夏冬春宽大的衣袖,与林辰的官袍袖子,轻轻地碰了一下。
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蜡丸,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她的掌心,滑入了他的袖中。